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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1/3页)
这话……必得呷着酒说。”
四个人围着方桌坐定,孝武动手给每人盅里斟下酒,白嘉轩佝偻着腰站起来,刚开口叫了一声“三哥”,突然涕泪俱下,哽咽不住。鹿三惊讶地侧头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孝武孝义也默默凝坐着。仙草在一边低垂泪。白嘉轩鼓了好大劲才说出一句话来:“三哥哇你数数我遭了多少难哇?”在座的四个人一齐低头嘘叹。孝武孝义从来也没见过父亲难受哭泣过。仙草跟丈夫半辈子了也很难见到丈夫有一次忧惧一次惶惑,更不要说放声痛哭了。鹿三只是见过嘉轩在老主人过世时哭过,后来白家经历的七灾八难,白嘉轩反倒越经越硬了。白嘉轩说:“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呀……”说着竟然哭得转了喉音,手里的酒从酒盅里泼洒出来。仙草待立在旁边双手捂脸抽泣起来。孝武也难过了。孝义还体味不到更多的东西,闷头坐着。鹿三也不由地鼻腔发酸眼眶模糊了。白嘉轩说:“咱们先干了这一盅!”随之说道:“我有话要给孝武孝义说,三哥你陪着我。我想把那个钱匣匣儿的故经念给后人听……”
这是白家的一个传久不衰的故经。虽然平淡无奇却被尊为家规,由谢世的家主儿严肃认真地传给下一辈人,尤其是即将接任的新的家主儿。那是一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槐木匣子,做工粗糙,不能摆饰陈列也无法让人观赏。由白嘉轩推大约六代的祖宗里头,继任的家主儿在三年守孝期间变成了一个五毒俱全的败家子,孝期未满就把土地牲畜房屋踢净尽了,还把两个妹妹的聘礼挥霍光净。母亲气死了,请不起乐人买不起棺材穿不上三件寿衣,只凑合着买了两张苇席埋了。这个恬不知羞的败家子竟然厚着脸皮吹牛说:“白鹿村再有钱的人再大的财东,没见谁给他先人装个双层枋吧?我给俺妈用的是双层子寿材……”村人一想也对,两张苇席裹了双层……就回给他一句顺口溜:白家老大埋他爸,能闹多大算多大;白家老大埋他妈,能瞎尽管瞎。这个败家子领着老婆孩子出门要饭去了,再没有回来。亲自经历这个拨锅倒灶痛苦过程的老二,默默地去给村里一些家道殷实的人家割草挑水混饭吃,没有事做的时候就接受村人乡邻一碗粥一个馍的施舍。这个默默不语的孩子长大了,就弄下一个木模一只石锤去打土坯了,早出夜归,和村里人几乎断了见面的机会。他从不串门更不要说闲游浪逛,晚上就躺在那间公可容身的灶房里歇息,有人发现过他在念书。这间灶房是被激怒的族人和近门子人出面干预的结果,败家子老大才留下这一间灶屋没有卖掉,使他有一索立足之地。
他搜罗到一块槐木板,借来了木匠的锯子刨子和凿子,割制成一只小小的木匣儿,上头刻凿下一道筷头儿宽的缝口,整个匣子的六面全都用木卯嵌死了。他每天晚上回来,把打土坯挣下的铜子麻钱塞进缝口,然后枕着匣子睡觉。三年以后,他用凿子拆下匣底,把一堆铜元和麻钱码齐数清,一下子就买回来一亩一分二厘水地,那是一块天字地。白鹿村的人这个时候才瞪大眼睛,瞅着那个无异于哑巴的老二身上条条缕缕的破衫烂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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