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2/3页)
非的书中有着详尽的论述。
因此,嬴政读韩非之书时,反省自己的心机和谋略,无不与韩非之言暗合,几乎像是在对镜而照一般。刚一开始自然是惊喜,以为知音;再反刍回味,却就该变成惊骇,以为祸害了。所谓的术,乃是他最隐秘的思想,即使对心理医生,也是要守口如瓶,不可泄露的。可是韩非的书却如同一面明镜,将他那阴暗而不可告人的内心暴露无遗。而很明显,嬴政不会嫌弃自己内心不堪的形状,却只会怪罪韩非这面镜子太过残酷的写实。
对自恋之人来说,镜子算得上是一个情趣十足的好友。东晋王仲祖仪形甚佳,每揽镜自照,曰:“王文开哪生得如馨儿?”明朝蔡羽自号易洞先生,置大镜南面,遇著书得意,辄正衣冠,北面向镜拜誉其影曰:“易洞先生,尔言何妙!吾今拜先生矣!”
对另一些人而言,镜子的诚实则显得极为可恨。所谓:恶影不将灯为伴,怒形常与镜为仇。譬如魏国夏侯惇将军,伤左目破相,心甚恶之,照镜则恚怒不已,辄扑镜于地。
要说韩非,也的确是千古非常人物。他早就知道,他的书如镜子一般,照出了人心深处的自私和阴暗,很容易招致读者的厌恶和反感。所以,他在《韩非子·观行》一篇中特别写道:“镜无见疵之罪。”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韩非已经预先作了免责声明。
无奈碰到嬴政,这免责声明并不能真的免责。所有的规定和法律都必须遵循一个准则:抵触宪法者无效。对嬴政来说,他的意志就是秦国的宪法,抵触其意志者无效。既然嬴政认为镜子见疵有罪,那么镜子就合该有罪。
更何况,韩非之罪又何止见疵而已。凡是帝王,无论聪慧还是弱智,都希望制人而不受制于人,测物而不为物所测。而在帝王身边,如果有韩非这么个人,能洞察你的心,熟知你的术,无论你干什么,都逃不脱他的算计,这种感觉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恐怖,仿佛随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你却偏偏无法化解。这样的人就算没有遭到信臣左右的谗言,也必将被铲除在帝王的自尊心和自觉性之下。
韩非不懂难得糊涂的道理,他只顾沉迷于自己锐利的才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犯了嬴政的大忌。术者,只能操于帝王一人之手,而天下莫能知晓。天下莫能知晓,自然更无法言说。因此对于术,正确的方法应如维特根斯坦所言:“对那些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缄默。”是以,韩非关于术讲得越对,便错得越多。
韩非也不适合做人臣。人臣的标准是:可以从命,而不可以为命。而韩非在他的书中却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过足了为命的瘾。这样的韩非,嬴政又怎么敢轻易信任?
李斯这么一领悟下来,便觉出韩非已基本丧失被拯救的可能。就算他不是韩国公子,就算他没有和姚贾反目成仇,就算他没有献那三条弱秦之计,他也是该死、必死。可是,嬴政真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吗?毕竟,他对韩非曾是那么热爱,为了他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现在却要始乱终弃,这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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