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首阅显卓异 (第3/3页)
海中不断回想方才那篇时文片段。
印证生死,光照忠奸,即为雅言,也为刀剑……
不谢托孤寄命之勇,不弃生死天伦大义……
蹈临社稷兴盛,扶庇正道沧桑,孤身可负风雨,敢效断头刑天……
王士伦思绪翻涌,那位考生的只字片语,似乎都一种奇异之力,击中他的心底,让他想起许多跌宕往事。
一个文弱儒法的书经举子,从圣贤义理出发,词章清正,纵横捭阖,却透出睥睨尘俗的豪气,着实有些罕见。
王士伦心中默念那张誊卷的编号:乙亥九十七号。
方才他在那位阅卷官面前,不动声色,丝毫没表现出对那张誊卷的看重。
这不仅是不想因自己的态度,影响到那位阅卷官的判断力。
更因为阅卷程序是春闱会试的关键环节,也是最凶险的环节,这礼部阅卷大堂熙熙攘攘两百余人,谁知道其中有多少眼线。
他如果方才对那张誊卷表现出喜爱,便会给自己留下话柄,甚至可能害了这位才华出众的考生。
王士伦少年成名,年届四十就名列阁臣,攀上文官顶峰,一腔城府非常人可比,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倒要冷眼旁观,乙亥九十七号誊卷,最终在本房同考官手中能排到第几名……
……
荣国府,荣庆堂。
贾琮的舞象生辰酒宴,喧闹了小半日也就结束,各家世勋老亲来客,纷纷告辞离去。
贾母和王夫人意兴阑珊,各自坐在堂中,心情郁闷低落。
贾母望着空荡荡的堂屋,想到不久之前,贵妇满堂,闺阁俊秀,愈发显得眼下的落寞。
贾母气愤不平的说道:“老话真没说错,见风使舵,攀高踩低,世态炎凉。
要是我的宝玉没出宗人府那档子事,她们还会是这般嘴脸,还要巴不得要来结亲呢。
都是些将门血种之后,当初做的都是厮杀疆场的勾当,你就问问他们家中的子弟,又几个能读得全四书五经的。
如今在我们面前,居然口口声声不离读书科举,当真是要笑死人了。
也罢,世勋高官门第,一向都是规矩极多,这些门户养大的姑娘,比寻常人家不知挑剔讲究多少。
宝玉是个老实孩子,要真娶了这等门第的小姐,以他不爱受管束的性子,那里能过得畅快,只怕以后麻烦还会更多。
真不如找门第普通的人家,这样门户的姑娘懂得知足,入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高攀,以后过日子反而顺当许多。”
……
王夫人此刻心情,比上贾母还要糟糕十倍。
原先她对儿子宝玉的亲事,并没有贾母那样注重门第和体面。
对儿子的亲事,她一贯是实惠简便的念头,便于自己长久把持荣国权柄,不然她何必铁了心,定要娶外甥女宝钗为媳。
只是如今大房贾琮承袭荣国爵位,二房成了不折不扣的偏房,那里还有什么荣国权柄给她拿捏。
贾母为宝玉的一番算计,也让王夫人十分动心,以二房如今的情形,还能和世勋豪门结亲,自然是极好的事。
但是今日堂中席上,各家贵妇的言语嘴脸,让王夫人再次心灰欲死,颜面扫地。
她只觉得自从二房搬入东路院,便事事不顺心,每况愈下,都是东府那个小子做的孽,老天爷实在太会作践人。
如今,她听了贾母这番话,便知道老太太也死了原先心思。
说道:“老太太这话也有理,贾家是国公门第,宝玉的亲事如何能看人脸色。
老太太说的门第平易之言,着实都是道理,上次我和你老提的夏家姑娘的事……”
贾母叹道:“要说那桂花夏家,虽不是官宦门第,但也不算普通人家,女儿独出,家财万贯,这种门第之中,也算十分难得。
可偏偏是个失怙的,多少有些不吉利,不过你看看如今世道,那里还有什么十全之事,这桩也就不计较了。
只是,夏家姑娘样貌人物出众,又是家中金尊玉贵的独苗,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不会差于我们家的姑娘,看着眼界必定也不低。
即便两家要议亲,你也要探探人家的口风,也要母女心甘情愿才好,不然贸然开口,被人谢绝,宝玉未免太过没脸。”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也觉得很有些道理,虽她和夏家母女走动频繁,但每次提到宝玉之时,彼此说的都是些客套话。
实在看不出夏家太太这方面的心思,那夏家姑娘也是极其守礼的人。
她虽和宝玉见过两次面,但每次都是极重男女礼数,并不怎么和宝玉亲近,甚至有些刻意疏远,看着规矩持重,实在叫人欢喜。
既然贾母这边已松了口径,王夫人想着找机会操持此事,或者宝玉下月过生日,到时有借口邀来夏太太,彼此探探口风……
贾母突然问道:“上回你说大丫头在宫中之事,夏家太太动用族亲人脉,能做成了皇家屏选之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王夫人说道:“上回夏太太倒是说过,如今九边残蒙战事频发,圣上心忧国事,所以选秀的事情就耽搁下去了。
但也是前后两个月时间,多半就会得了消息。”
贾母叹道:“这事能成最好,要是真成不了事,也是大丫头命该如此,等明年满了十年之期,就让她利落回家。
这么大的家门,还养不了她一个姑娘,趁我还能动弹,也让她能再陪我一些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