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2/3页)
也能玩得很开心。
离开张婶小卖部后,回到太爷家,发现翠翠来了。
她带来了自己的作业,想来请教问题。
翠翠的学习成绩很好,李追远知道这只是她想过来找自己玩的借口。
等自己教了她两道题后,翠翠就开始自顾自地做作业,李追远坐在板凳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细细体会,仔细感受,努力记忆。
前阵子在大学里上朱教授的思政课时,朱教授为了阐述一个理论,举了江苏几十年发动群众挑河的例子。
这个例子,李追远是亲身经历过的。
后来他又询问班级内其它省份的学生,相似的这种民间大工程,在全国范围内,都有开展。
其中有一位内蒙的同学,说自己从小到大,都会跟着父母去压草固沙。
没住过荒漠或沙漠附近的同学,不懂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那位内蒙同学使劲描述,却也没能讲清楚,最后还是朱教授自己,把这一原理给大家仔细讲述了一遍。
老教授的知识面很丰富,而且,他也不介意自己的思政课跑偏。
这节课,让李追远受益很大,当然,受益点不是在于沙漠治理。
他的情感状态,类似沙漠,而沙漠的最大问题或者最直接的治理问题,还不是缺水,而是蓄不住水也固不住沙。
这就像是自己每次操控完死倒邪祟后,它们的极端情感意识进入自己内心,自己只能像观看烟花般去体会和感受,结束了……也就结束了。
因为,留不住。
要先把沙子固定住,让其不会大范围移动掩埋,再选特定的草种树种种下,作为最开始的基础,然后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才能将沙漠最终变为绿洲。
老家,这个村子,村里的稻田和村里的人,就是自己用来固沙的干草。
阿璃、太爷,是自己这一圈沙子里的最先布下的种子,然后自己又先后将润生、彬彬、萌萌他们,一个一个栽入。
他原先不懂固沙的原理,因为没学过,但在实践摸索中,他其实就是这么做的,现在知道原理了,做起事来就更清晰了。
有他们在自己身边,自己这贫瘠的沙漠,未来也会逐渐变为绿洲。
李兰也有一片沙漠,但她的做法和外行人一样天真,希望直接通过栽种一棵叫做“儿子”的树,让它能够在沙漠中茁壮成长为她遮阴庇护。
所以,真是个愚蠢的妈妈。
李追远抬起双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念道:
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容易犯病。
唉,
李兰真是自己病情恢复之路上的绊脚石。
翠翠写一会儿作业,就抬头看一会儿坐在旁边的李追远。
少年在看风景,同时少年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翠翠写完作业后,还和李追远说了一会儿学校里的事,可以听得出来,她在努力把那些她所觉得很有趣的事尽可能说得更有趣。
她还告诉李追远,今天上午那个拜托自己奶奶写封联的主家,特意骑车上门感谢,还带着村里亲戚要再订一批。
因为先前在这里拿的那一批封联,和纸箱子纸人放在一起烧祭的时候,那封联一着火,就“噼里啪啦”作响,随后更是升腾起了青烟!
亲友好友们都夸赞,是他的孝心感动了逝去的先人,先人会好好保佑他一家平安。
李追远听了后,微微一愣,随即又释然。
他没想到过他写的封联能有这种效果,但有这种效果也很正常。
翠翠回家了。
晚饭,李追远带着阴萌去了爷奶家里吃。
四位伯伯和伯母也都来了,奶奶崔桂英张罗了两桌菜。
他们俩也就是趁着李三江不在家时,偷偷搞的这一顿团圆饭,要是李三江在,肯定会被骂臭头。
可有些时候当父母的就是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给予和接受的双方,仿佛都觉得天经地义。
李维汉多喝了一些酒,红着眼对李追远说道:
“小远侯啊,你爷爷我,和你奶奶,没帮到你什么,但你以后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你太爷,你太爷对你是真的好。”
李维汉说,李三江去主动催人家结尾款,还在家里催促扎纸速度,早就放下一线活儿的他,这些日子也重新开始做起了扎纸。
因为他得给正在上大学的曾孙子打钱,可不能让伢儿因为兜里没钱让同学看不起。
其实不需要他挣这个钱,因为李兰每个月会把生活费这些打过来。
不过李三江不准李维汉把这钱打给李追远,说伢儿是她自己不要的,那伢儿就别用她的钱,省得以后伢儿见了她想不给她个好脸色都没底气。
饭后,李追远拒绝了李维汉的相送,爷爷喝多了。
阴萌拿着手电筒,和李追远一起披着月亮回家。
到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太爷和壮壮他们才回来。
今天的斋事办得很热闹,厂老板愿意花钱,太爷开坛布法,狠狠表演了一番,为老板亲爹超度。
林书友也踊跃参与,来了一场官将首表演。
不过,知道他开脸后脾气臭,就没让他开脸,而是找了个面具给他戴上。
官将首本地人没见过,表演时引得大家围观,再加上林书友的身手很好,神形兼备的同时,还做出了很多高难度动作。
配合太爷的开坛布法,称得上是两地民俗的交流汇演了。
厂老板很高兴,临走前又塞了一笔额外的红封。
太爷和林书友分,林书友起初不要,被太爷打了好几记毛栗子,说又不是只给你的,该拿就拿。
睡前,李追远进了太爷屋,和太爷又聊了会儿天。
李三江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了,但又不舍得这段相处时光,就干脆给李追远讲起了故事。
他又讲起了当初在上海当搬尸工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有一天夜里,他原本以为自己背了一个死人,谁知还没咽气,身上还流着血,像是中了弹,后头好似还有人在追,他就一口气把这人背出了五六里地……
接下来,就是呼噜声。
太爷这故事讲得,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白天坐斋吃席,肯定是喝了不少酒的。
李追远先帮太爷把他用来当烟灰缸的饮料罐倒了清洗一下,把它放回床头柜后,给太爷盖好被子。
临走时,看了一眼太爷房间地上的瓷砖,脑子里不禁回忆起当初太爷在这儿给自己画转运阵法的事。
太爷的转运阵法,每次画得还都不一样。
李追远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了笑容。
想尝试努力,发出一下笑声,但还是没能成功。
少年没气馁,他觉得,或许这会儿,简单的会心一笑就够了。
好像正常人也不会忽然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就哈哈大笑。
离开太爷房间,准备回屋时,有徐徐阴风袭来。
只是这次,这阴风有些过于浅弱。
李追远看向下方,坝子外,小黄莺站在那里。
原本,李追远觉得,小黄莺今晚应该是不想唱歌了,只是来和自己道个晚安。
但仔细一看,发现小黄莺的身形,不断地向坝子上前倾又倒退,再前倾,又倒退。
这说明,她今晚还想来唱歌表演。
她之所以没像昨晚那样直接上来进屋,是因为此时一楼躺着一位官将首。
昨天她来时,也都是挑林书友不在的那两个时间段。
李追远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他可是缓了一整天,脑袋才恢复过来。
小黄莺似乎是发现了李追远,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二楼的少年,同时,身子加速了前倾和后摆。
似是在催促,又像在恳求。
李追远还真无法拒绝。
昨晚算是对之前工钱的补偿,那今晚就得算作是未来工钱的预支。
自己后天才返程回校,那明晚大概率还得继续给小黄莺搭台唱戏。
头痛就头痛吧,有小黄莺在这个家里,就跟东北的保家仙儿一样。
而且,以前自己也不是没找过人家帮忙,上次自己还拿人家当电话线杆子,向阿璃道歉。
李追远下了楼,山大爷已经回家了,一楼角落里摆着三口棺材,润生、彬彬和林书友一人一口。
怪不得今天阴萌着急又做了一个新棺材,做好了也没急着上漆,原来是昨晚见润生和谭文彬都有棺材,林书友也想要。
这家伙,没开脸时,那种腼腆害羞的磨人劲儿,正常人还真受不了。
三人陪着李三江出去赶场了一天,也都累了,这会儿正在比拼着谁的呼噜声更大,尤其是都躺在棺材里的缘故,呼噜声得到增幅,像是开了三口大音响正播放着交响乐。
李追远经过一楼时,润生和谭文彬的呼噜声小了一些,二人应该是在睡梦中也产生了警觉,但很快就听出是谁的脚步了,呼噜声又恢复了强度。
这倒不算什么高难度的事,因为很多学生都能快速分辨出自己父亲的车轮声、引擎声、脚步声、钥匙串声。
不过,林书友的呼噜声倒是没什么变化。
李追远走到坝子下面,伸出手。
小黄莺停止了摇摆,站在那里,看着少年。
李追远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过身。
很快,一双冰凉的手,就搭上了自己双肩。
李追远往前走一步,她也就跟一步。
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区别在于前面没了太爷引路,自己手里也不用再捧着香炉。
而且,这种冰凉感觉,自己现在能轻松承受了。
坝子上的路也比上次好走了,不再是河边坑坑洼洼一脚深一脚浅的,李追远在前面走的时候,能感知到小黄莺在一边跟进一边扭动。
她是爱美的,她也是真的骚。
其实,展示自己的风采与魅力并没有错,只是时下的风气虽说正逐步开放,却还没到那个程度,要是小黄莺生在十年、二十年后,她可能还属于偏保守的那一类。
进入一楼时,润生和谭文彬的呼噜照旧,反正只要是李追远的脚步声以及没呼救和其它动静,就不会触发他们的敏感神经。
但有一个人,却在睡梦中自棺材里,坐起了身子。
他睁开了眼,双目竖瞳。
是白鹤童子!
可能是今天林书友虽然没正式起乩,但一整套预热动作那是做了一遍又一遍,弄得睡觉时忽然一个刺激,就莫名其妙起乩成功了。
也无怪乎林书友会在老家庙里,被当作官将首一脉的天才。
身后,小黄莺抓着李追远肩膀的手,开始发力。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呈现出属于死倒的“花枝招展”。
桃树林下的那位,童子不敢看。
但小黄莺,显然不在此列,童子觉得祂又行了。
李追远看着童子,做了嘴型:
“睡觉。”
童子自棺材里,欲站起身。
李追远目光一凝,带上了清晰的警告。
原本对帮官将首体系进行提升与改革,只是顺手的事而非主要目标,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帮林书友扶乩次数翻倍、且童子又表露出了服软的架势后,李追远也就没动机继续针对下去。
但你要是不听话非对着干,那我就要专心致志好好研究研究了。
童子起立了一半,就又坐了回去,然后,祂又躺了回去。
祂是真怕了。
换做以往,哪怕是遇到其它走江者,甚至是面对龙王,说实话,身为阴神,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大不了乩童被杀、庙宇被毁,祂们被影响到功德的获取进度。
可眼前这位,是真有能力,把祂们阴神一系,从高高在上被供奉的神,变为乩童手中的骡马。
这真的比镇杀了祂们,更难以接受。
小黄莺似是开心了,不仅不再颤抖,还又小小扭了起来。
许是真的因为桃树林下的那位帮她分担了痛苦,她的性子,真的很像活着的时候。
李追远在客厅里取了两瓶饮料,然后带着她上了楼梯,从太爷房门前经过,领着她进了自己房间。
走到床边,小黄莺松开了抓着少年的手,自己躺上了床。
她躺得很规整,双手叠于胸前,面容苍白如抹了厚厚的脂粉,双唇红艳渗人。
要是把这一身过于招艳的黑色紧身旗袍,换成一件庄重点的衣服,那自己这张床,就是一个标准的停尸位。
李追远站在床边,看着水珠从床角不断滴落下来。
他指了指床上方也就是床顶的那块板,示意她可以上去。
你这样把床整个弄得湿漉漉的,自己还真没法睡。
小黄莺闭着眼,不为所动。
李追远点点头,干脆将书桌后的椅子拉出来,摆在床边,自己坐上椅子,身子往后斜靠,然后。
“啪!”
打了一记响指。
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这是一个新梦。
宽广的舞台,巨大的横幅,下方如同礼堂般坐满了衣衫得体的观众。
后方,还有伴舞出场,昂贵的音响设备也随之开动。
李追远把记忆里,小时候父母带自己去看单位联欢晚会的会场,给挪到了这里。
没办法,他记忆力好,所以能还原所有的陈设布局。
兼之,他早已掌握魏正道黑皮书里的功法。
所以现在,相当于李追远在改变小黄莺的记忆。
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操控她。
因为想叫她做什么,都不用操控,她对自己也不设防。
魏正道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自创绝学拿出来这般用,估计就算他真的死了,也可能会被气得踹开棺材板,诈尸化身死倒来与自己拼命。
不过,
以他的性格,还真说不准。
也有可能诈尸后,会主动凑过来,与自己一起听这场演唱会,甚至说不定会主动上台与小黄莺合唱。
此时,小黄莺站在台上,对着话筒架子。
梦里的她,完全恢复了活着时候的模样。
她开始哭泣,不停用手揩去眼角眼泪。
她以前擦眼泪,可不是这种方式,用手背或者手指直接擦就是了,但现在这里毕竟是大舞台了,她开始变得矜持。
她开始唱歌,身体也跟着韵律摆动。
跳舞的动作幅度没那么大了,她开始收着,歌声也开始讲究腔调,有时候自己知道到要唱不上去快到破音处时,还知道把话筒递给台下的观众。
她有些不适应这个舞台,但她很享受这个舞台。
李追远就坐在下面,低着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把记忆中的那个画面,给复刻得太过精细了。
所以此刻,自己右侧坐着的,是李兰。
李追远不想看到她,挥了挥手,旁边座位就空着了。
至于左侧,
李追远扭头看过去,那里坐着一个,斯文英俊的男人,他正在对着舞台上的表演鼓着掌。
这是自己的爸爸。
他总是那么温暖善良,身上没有丝毫大院子弟的毛病,待人接物温润如玉。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些特质,李兰才选择了他。
当然,肯定也是他疯狂追求的李兰。
但李追远很清楚,他在追求之前,李兰早就定下了他。
他太清楚自己了,也就太清楚李兰,自己母子二人,想让一个外人喜欢,真的很简单。
在人际交往中,绝大部分时候,他们母子俩,其实就相当于在开卷考试,而且是对着答案的那种。
李追远多看了一眼自己的爸爸,他现在还很年轻,李兰的病情还未完全恶化,至少还能绷得住脸上的人皮。
按照看这场表演的时间线,再过一年半,李兰就彻底装不下去了。
然后这个男人,就被折磨得不像样子,胡子拉渣,双眼泛红,精神上浑浑噩噩,是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常态。
他太爱李兰了,而李兰又太懂得如何伤害他了。
普通家庭里的顶级冷暴力,在自己家里,简直低级到上不得台面。
所以,对于自己爸爸离婚后加入地质勘测队,至今未来联络自己这件事,李追远是一点怨恨都没有。
得亏是自己这个父亲骨子里还继承了点北爷爷的坚毅,换做正常男人,压根就承受不住这种精神折磨与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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