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五(上) (第3/3页)
地。
雅文如梦初醒般地推开雅君,手足无措:“我、我还有事做……”
她奔出去,甚至不敢相信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那就好像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忘记了裴雅君曾是她的兄弟的人。
小毛给她让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呆呆地看看她,又看看雅君。
雅君懊恼而无奈地双手抱胸,对小毛说:“你也是我上辈子的仇人。”
“……”
雅文的脚步也有点踉跄,走廊上亮着一盏盏昏暗的灯,四周只听到知了的叫声,安静地可怕。她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她只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不论往哪里,也都是逃离裴雅君的路——那么,她不在乎自己要去哪里。
她兜兜转转,在某个拐角撞上了人。
“雅文。”柏烈被她撞得几乎站不稳,却还是伸手来扶她。
她拼命想挤出一点自然的笑容,她很不走运不是吗,在这个不想被人看穿的时候却偏偏碰上了最容易看穿她的人。
柏烈紧紧地盯着她,目光让她有点想逃,她甚至觉得,他能够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所有的一切。然而昏暗的灯光下,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又偷懒了是吗,走吧,带你去一个很棒的地方。”
柏烈所谓很棒的地方,竟然是通往另一片海滩时途经的荷花池。这里连接着小树林,白天走时都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晚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什么地方……”尽管心事重重,雅文还是害怕地拉住柏烈的手臂,不敢再向前走。
“跟我来。”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在安慰她,他牵起她的手,缓缓地向前走去。
雅文觉得柏烈的手掌很温暖,一颗心也慢慢地平复下来。尽管四周很黑,她还是跟在柏烈的身后,移动着脚步。
柏烈走了几步之后,又缓缓地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他问。
“不知道……”
“就在荷花池的桥上,你可以扶着栏杆,想象你白天看到的情景。”
雅文悬着一颗心,望向漆黑一片的世界,她想象现在是白天,脚下是淡粉色的荷花,池子的表面有许多浮萍,这里很少有人会来,头顶是那些长疯了的大树……想到这里,她觉得并不那么害怕了。
“我小的时候很怕黑,比一般的孩子都怕,”柏烈说,“我爷爷于是把我关在储藏室里,里面的灯坏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吓得大喊大叫。”
“……”雅文循着声音望向柏烈。
“然后他在门外跟我说话,说的都是最平常的话,他说,你就当作是在客厅里跟爷爷聊天嘛,跟爷爷聊天为什么要害怕呢。”
“……”
“我一开始不肯,还是吵着闹着要出去,我奶奶心疼我,打算把我放出去,可是爷爷坚决不同意。等到我喊累,爷爷还在跟我讲话,说士林的夜市有哪些哪些小吃,说邻居的小孩今天闯了祸被父母教训,说晚上播哪些电视……然后,我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仿佛能从黑暗中看到储藏室架子上摆着的酒瓶,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动也不动。”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雅文摇摇头,但她不知道柏烈看到了没有。
“这说明,我们的恐惧很多时候是盲目的,我们恐惧的往往只是我们想象的、以为的东西,但事实上,当你把你所恐惧的还原成它原来的样子时,你会发现,那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
“这片荷花池可怕吗?”
“不……”雅文从黑暗中找到柏烈的轮廓,他好像在微笑。
“有时候,我们最害怕的,实际上是我们自己的想象。很可笑,不是吗。”
她似乎有点明白他想说什么,但她依旧十分迷茫。
“雅文,”柏烈站到她的身后,扳过她的肩膀向着有一丝灯光的方向,“如果你看一看远处的亮光,就会觉得这片池塘也被照得亮了。”
她循着那丝丝的光亮,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如此清晰。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很多事情,只要你肯去思考,就都不可能成为阻止你前进的障碍。”
她第一次从心底油然而生地感谢柏烈,尽管他看上去有些若即若离,可是当她需要的时候,却总是能够得到他的帮助。有时候她很难对他做一种界定,他们不能算是好朋友,因为他们从来不是无话不谈;他们也决不是普通朋友,因为他常常能够看穿她,就像看穿他自己。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至少对她而言如此。
“谢谢。”雅文轻声说。
柏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就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站在了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