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3/3页)
内院北房,说道:“桂中堂纪中堂都在里头和张相说话,您家自个进去吧。”
和珅甩步进院,只见东厢南房和北上房都是锁钥封铜,贴着黄纸封条。北屋廊下垛满了箱子,也都封了。只有西厢是原来张廷玉接见外官的客厅,也是房门洞开,纱窗支起,几个人正在里边说话。他听着有阿桂在内,也不敢惊动,蹑脚儿到廊下站着垂手静候。却听张廷玉苍老混浊的声气道:“这些天反省了许多。总归想,皇上既这么说,还是体念我这老奴才。唉……人老了,不会想事情了,也不能给主子分忧出力了。为自己身后名声,反倒弄得身前一片狼藉!不过,务请二位代我仰叩天恩,下陈愚表,廷玉绝没有倚功做上的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功劳可言——更不敢倚老卖老。就是目下处分,也觉得不足以蔽我之辜,还请圣上洞察烛照,从重处分,以为人臣之戒。”
“老相,这些话就免奏了吧。”阿桂瞥一眼窗外和珅的影子,笑道:“连你方才请求退归桐城养老的话,我看也不必提。皇上对你其实圣眷优渥不替,说这些,反倒显着矫情了。记得您年轻时信守‘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学生以为还是可取的。”
和珅在外听着心里暗自掂掇,人都说阿桂文武全才心思灵动,果然名下无虚。就这番话,其实没一句不是在驳回张廷玉,警戒他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头,且带着威压,却是绵里藏针丝毫不着痕迹,还显着一片体贴温存之情,又不失皇家大臣身份……不由暗赞:这才是真学问,真见识!
和珅正自聆听着感慨,纪昀轻咳一声说话了,口气却不似阿桂那样温善,庄重里透着诚挚严肃:“衡臣老相国,我是后生新学小辈,幼年读书受教,家父业师都拿你作读书人楷模教导我们的。实在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今日之事至此,真是始料所不及。能不能听学生几句忠告呢?”
“老夫不敢当。”张廷玉一脸核桃皮似的皱纹动也不动,冷冰冰说道:“我是待罪之人,往事休提。韩退之云‘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先后生于吾乎?’——愿闻先生教诲。”纪昀在椅上一欠身说道:“多承嘉纳!方才阿桂大人说的是了。天下人莫不知老相勤劳王事终生未懈。您的家产也都看过,除了御赐田产物件,身为宰辅,一点也不奢华豪富,所以您是正人。在学生看来,老相居闲顾问之后,犯了失慎贪得之病,有时辰想自己的事了,替皇上为社稷的事就想得少了,身后名祖宗荣子孙贵想得多了,就思量自己昔年功劳苦劳,而今所得不及往昔所失,就存了计较之心。古人云‘老而戒得’,那真是千古至理名言。您思量是不是呢?”
这话说得如此憨直不留情面,连阿桂也不禁变色,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张廷玉为相四十余年,别说像纪昀这样的后生学子,新进大臣,就是康熙朝一辈的老亲王们也从来都是肃肃如敬大宾,言语逊逊似对师长,听到“贪得”二字,已是老大不自在,后头的话只觉得愈来愈狂,根本无暇细思。但他毕竟心如城府之严,竟不动声色静听纪昀说完,干笑一声说道:“若论起讲道理,我是久仰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