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3/3页)
她会把刚才说的话忘个精光。她的记忆力甚差,就是记不住人的名字,但不记起这些名字又不甘心,因此常常在讲话中戛然停顿下来,绞尽脑汁,搜索枯肠,硬是要把它们记起来,有时候,因实在想不出而只好作罢。可是后来她谈着谈着,又忽然想起来了,这时,即使菲利普在讲另外一些事,她也会打断他的话,插进来说:
"科林斯,正是这个名字。我那会儿就知道我会记起来的。科林斯,我刚才一下记不起来的就是这个名字。"
这倒把菲利普给激怒了。却原来不管他在说些什么,她都不听;而要是她讲话时菲利普一声不响的话,她可要埋怨他死气沉沉的。对那些抽象的慨念,听不了五分钟,她那个脑子就转不起来了。每当菲利普津津有味地把一些具体的事物上升为抽象的理论,她脸上立刻就会显露出厌烦的神色。米尔德丽德常常做梦,而且记得非常牢,每天都要在菲利普跟前罗罗唆唆地复述她的梦境。
一天早晨,他收到了索普·阿特尔涅写来的一封长信。阿特尔汉正以戏剧性的方式度假。这种方式很有见地,同时也显示出他此人的个性。他以这样的方式度假由来已久,已有十年的历史了。他把全家带到肯特郡的一片蛇麻草田野上,那儿离阿特尔涅太太的老家不远,他们要在那儿采集三周的蛇麻子草。这样,他们可以成天呆在旷野里,还可以赚几个外快。使阿特尔涅太太更感满意的是,这样的度假方式同以使他们全家同生她养她的故乡土地之间的关系得到加强。而阿特尔涅在信中也正是特别强调这一点。置身在旷野里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活力,这像是举行了一次富有魔力的典礼,使得他们返老还童,生气勃勃,精神大振。以前,菲科普就曾经听到阿特尔涅就这个问题滔滔不绝地、绘声绘色地发表过一通离奇古怪的议论。此刻,阿特尔涅在信中邀请菲利普到他们那儿呆上一天,说他渴望把他对莎士比亚以及奏乐杯的想法告诉给菲利普听,还说孩子们嚷着要见见菲利普叔叔。下午,在同米尔德丽德一道坐在海滩上时,他又把信打开来看了一遍。他思念起那九个孩子的慈祥的妈妈、好客的阿特尔涅太太;想起了莎莉,她年纪不大却神情端庄,稍稍带有一种做母亲的仪态和一种富有权威的神气,她前额宽阔,一头秀发编成一根长长的辫子;接着又想起了一大群别的孩子,一个个长得俊俏、健康,成天乐呵呵的,吵吵嚷嚷的。他的心一下子飞到了他们的身边。他们身上具有一种品质--仁慈,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别的人身上看到过的。直到现在,菲利普才意识到他的心显然被他们那种光彩照人的品质深深地吸引住了。从理论上来说,他不相信什么仁慈不仁慈,因为倘若道德不过是件给人方便的事儿的话,那善与恶也就没有意义了。他可不喜欢自己的思路缺乏逻辑性,但是仁慈却明摆着,那么自然而毫无矫饰,而且他认为这种仁慈美不可言。在沉思的当儿,他漫不经心地把阿特尔涅的来信撕成了碎片。他想不出一个甩掉米尔德丽德而自己独身前往的办法来,但他又不愿意带着米尔德丽德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