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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戊辰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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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戊辰岁终 (第3/3页)

声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涅盘往生』么?”杨肃观不答,手上剑花又各散出七点寒星,共计三百四十三点蓝澄澄的寒星,满天星光照映之下,宛如一个大光罩,在他周身来回飘动。

    这招尚且为难过“剑神”卓凌昭,区区“百花仙子”,如何抵挡这等高深的武学绝技?她花容失色,向後退了一步,那“九尾蛟龙”云三郎是个见色不要命的浪子,此时顾不得强敌当前,一见到眼前的美人害怕,连忙抢上,将她搂住,笑道:“仙姑莫慌,还有我云三郎在此护住你哪!”胡媚儿娇声道:“三郎,替我出这口气,把他给我杀了!”云三郎大喜,先前见她戏耍杨肃观,似是对这个小白脸有情,心中醋海生波,如何按耐得下?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大喊一声,拔出双刀,竟然无视“涅盘往生”的威力,直挺挺的硬往杨肃观冲去。

    杨肃观知道解药便在此人身上,心中大喜,光网一圈,将云三郎罩在里头。

    云三郎尚不知死活,喝道:“我已冲破你的剑网,这就要中宫直入啦!”正要举起双刀,手腕却被长剑刺中,接著肩头、大腿等处无一不中,全身鲜血淋漓,倒在地下。

    杨肃观伸手到云三郎怀中一掏,找出了百花仙子所托的布囊,登时大笑数声,说道:“解药到手,如此少陪了!”跟著跳出圈子,便要往山坳奔去。

    锦衣卫众人正待要追,百花仙子却缓缓走出,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神气,说道:“这小子中了我的计啦!”

    杨肃观奔出几步,忽觉一阵头昏眼花,脚下一晃,几欲软倒,他心下大惊:“这布囊有鬼!”仗剑拄地,勉强立定身子,喘道:“你……在布囊上动了手脚?”

    胡媚儿笑道:“杨郎中果然聪明,我那布囊外抹着一层剧毒,凡是摸过的人,没有不死的,你看看那姓云的小子!”

    众人依言望去,只见那云叁郎满脸乌黑,已然僵毙,显然身中剧毒。

    杨肃观大吃一惊,道:“你这是什麽毒?怎会这麽怪?”刚才他见胡媚儿亲手将布囊交在云叁郎手里,那云叁郎拿着布囊,良久也不见有事,眼看如此,杨肃观才起意抢夺,哪知自己一沾上手,便即毒发。

    胡媚儿微笑道:“我这毒药有些特别,名叫『奇门鹤顶』,中毒者只要不动内力,再久也不会有事。所以这云叁郎虽然摸过布囊,不过他没有运使内力,自然没事。但你杨肃观碰了布囊之後,却连番下场动手,血行加速之下,如何不发作的快?”她嘻嘻一笑,又道:“可惜云叁郎太也好强,非要找你拼命不可,这麽一动内力,便断送他的一条校狐啦!”

    杨肃观又惊又怒,大声道:“还敢说?若非要他向我挑战,他怎会毒发身亡?这人好歹也算是你的同伴,你……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杀?”云叁郎是锦衣卫的好手,照理胡媚儿便是再狠辣十倍,看在锦衣卫的面上,也不能将之毒杀,谁知她心狠手辣,只为了暗算杨肃观一人,竟然不惜牺牲自己人的性命,说来着实凉薄狠毒。

    胡媚儿哈哈一笑,道:“我若不叫他出手,这布囊要如何交到你杨大人手里?他这等低叁下四的东西,能换得你杨郎中毒发倒地,也不算白死啦!”

    须臾之间,杨肃观已然气喘连连。眼看胡媚儿旁若无人地走来,杨肃观心念急转,只想找出脱身之计。

    胡媚儿见他自眼神锐利,忍不住笑道:“你别瞪着我,怪吓人的,一会儿不跟你好啦!”

    杨肃观听她调笑,只是撇开了头,不去理会。

    正危急间,忽见锦衣卫众人面带不忿,都在低声议论,杨肃观立时领悟,当场想了条计谋,他大声叫道:“安统领!”

    安道京只等胡媚儿夺过羊皮,便算大功告成,自己也能交差了,哪知杨肃观忽然发声叫他。

    安道京一愣,道:“你干什麽?想交代遗言麽?”杨肃观运起残存功力,大声道:“安统领!这妖女为了害我,不惜害死你的手下,你堂堂的锦衣卫六品统领,便这样算了麽?”

    安道京听他这般质问,不由得面色微微一变,不知该如何回话。

    胡媚儿知道杨肃观有意挑拨离间,便向安道京一笑,说道:“安统领啊,今夜杀了你一个属下,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日後姑娘必定报答。”言语之间,竟把人命当作牛马一般。

    杨肃观喝道:“安道京!她说这话,全不把你看在眼里,你还配做朝廷命官吗?”他说完这话,已没半点气力,当场摔倒在地,全无还手馀力。

    这厢锦衣卫众人听了这番责问,无不点头称是。先前锦衣卫众人已与“百花仙子”有些冲突,但终究没闹出人命,但此刻胡媚儿下手害人,把锦衣卫的性命当作粪土一般,却要众人如何吞下这口恶气?当下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安道京,要看他如何吩咐。

    安道京见一众下属怒气冲冲,心知自己不能太不像话,否则日後要如何服众?可这胡媚儿身分非凡,等不能得罪,局面着实为难。安道京心念急转,想找个法子混过,他连咳了几声,含浑着嗓子,道:“百花仙子,这般蛮干,却也太过分了些。今夜胆敢杀害我安道京的部属,我安道京日後定会……会……”他会了半天,却不知道要会些什麽。

    胡媚儿见他嚅嚅,便啐了一口,道:“云叁郎这种废物值得你费什麽心?我杀了他,你还应该谢谢我哪!不然这种废物成日糟蹋食粮,什麽时候才赶得出去啊!”

    锦衣卫众人听得此言,纷纷怒喝:“大胆妖妇!说话小心点!”

    安道京见属下满面怒气,连忙鼻中一哼,提声喝道:“是啊!这女子怎能这般说话?咱们锦衣卫有自己的规矩,这云叁郎便算有些过错,怕也轮不到仙姑动手吧!如此逾越,放着安道京在这里,我……我定要……要……”

    他原本声音提得甚高,待到後来,想起胡媚儿与江充非比寻常的关系,又如气皮球一般,越来越是软弱,终至支支吾吾起来。

    胡媚儿哼了一声,道:“这区区一个云叁郎,算什麽玩意儿?你要真觉得可惜,明日我送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来,算是赔给你的。这姑娘不只生得美貌,还使得一手高明的毒功,包管你锦衣卫重振声威!你说可好?”

    安道京听得美女到来,心下大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深怕属下看他不起。他急急打量,便想找个话头揭过,也好转移部属的注意,待得时日一久,大夥儿忘了眼前的这挡事,这桩生意也就水到渠成了。

    众下属见安道京神色凝重,都以为他另有打算,众人心中虽恨,但少了上司号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动手,众人不发一言,只等着安道京吩咐。

    胡媚儿见安道京默然不语,知道他已动心,便朝杨肃观走去,要将羊皮抢夺过来。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喝道:“且慢!”

    胡媚儿一愣,回头望去,却见一人怒目望向自己,脸上全是肃杀之气,正是“蛇鹤双行”郝震湘来了。

    胡媚儿冷笑道:“又是你这人,这当口你还想怎样?”

    郝震湘冷冷地道:“仙姑蔑视我锦衣卫的性命,随意下毒杀人,这等行径如何得了?在下要一只手还债。”左手拢起,右掌一挥,一阵劲风扫过,正是“蛇鹤双行”的起手式。

    原来这“蛇鹤双行”是个血性的,先前他见胡媚儿将布囊交给云叁郎,已然看出她另有阴谋,待见事情果如自己所料,更感自责不已。

    不待统领吩咐,便已自行出手,要砍了胡媚儿一只手还债。

    胡媚儿丝毫不怕,只哈哈大笑,尖声道:“你要我一只手?你疯了麽?你以为你是谁啊?”一时大笑不止,纤腰乱颤,更显得媚态横陈。

    郝震湘哼地一声,双手一握,真力流转,全身骨骼登时发出劈啪之声,此人武功由外而内,可说是武林中的异数,这手功夫一露,更是威震当场。他沈声道:“不必再说了,接招吧!”说着左掌虚圈,幻化为一只鹤嘴,正是湖南郝家的正宗绝艺“蛇鹤双行拳”。

    锦衣卫众人见过郝震湘使刀使枪,却从未见过他使本门武功,当日这人与“剑蛊”屠凌心激斗数百招,用的也不过是柄寻常的鬼头刀,此时见他这幅神气,看来真要杀人。

    胡媚儿见他杀气腾腾,倒也不敢小看了,当下一挥拂尘,便要接招。

    安道京知道此人武艺渊深,向来言出必行,出手极重,只怕这“百花仙子”立时要糟。赶忙抢到两人中间,低声向郝震湘道:“郝教头,江大人最是疼爱这个女子,你可千万饶过她了。要是你真的伤她肢体,我这统领也不必再干下去啦!你快快收手,向她道个歉,免得大家为难……”

    郝震湘一愣,大声道:“统领,咱们死了个兄弟啊!我们若要吞下这口气,以後还有谁看我们得起?”适才他见安道京沈默不语,以为他是碍着江充的面子,这才不便发作,哪知这安道京心中念头全在江充身上,丝毫没为自己弟兄设想,言念於此,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安道京见他自犹疑,放低嗓子道:“你还愣在这儿干什麽?那姓云的和你没半点交情,死便死了,你替他出什麽头啊!快快撤手吧!”

    郝震湘叹息一声,他低下头去,望着云叁郎的身,摇头道:“安大人,不管这云叁郎与我私交如何,只要这人身在锦衣卫,便算是咱们的兄弟啊!他今夜无端被杀,念在弟兄一场,你我怎可置之不理?若是他家里人问起来,咱们却要如何对人家交代?”

    他手指云叁郎的身,连着几个问题问下,安道京如何能答?众属下看着云叁郎七窍流血的首,都觉郝震湘言之成理,一时大声附和。

    安道京给他连连逼问,情急之下,竟尔口不择言,大声道:“这种人要多少有多少,他死他的,却关你郝震湘什麽事!你听我的没错,别再多管事啦!”

    锦衣卫众人听得此言,只觉安道京说话凉薄至极,不免大吃一惊,郝震湘也是为之愕然。一时之间,血性发作,怒目转头,便向安道京瞪去,目光中全是愤怒责备。

    安道京吃了一惊,以为他要动手对付自己,猛地往後退了一步,慌道:“郝教头你可想清楚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果然这句话正中要害,郝震湘一听之下,便已愣在当场,良久不动。

    安道京低声道:“郝教头,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为了你救命恩人的乌纱帽,算了吧!别再为难自个儿啦!”

    郝震湘听得此言,想起安道京解救全家的恩义,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该让他为难。郝震湘咬住了牙,迟迟不动,半晌过後,只听他终於长叹一声,放下了双手,显是屈服了。

    安道京见他让步,忍不住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

    胡媚儿见郝震湘一脸垂头丧气,笑吟吟地走上几步,双手叉腰,有恃无恐的站在面前,娇笑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教头啊,竟要我卸下一只手赔罪?快来动手啊!怎麽又不敢了呢?”言语中全是挑。

    郝震湘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愿看她。

    胡媚儿冷笑道:“不带种的东西,你不敢动手,以为我会放过你麽?”她尖叫一声,手上拂尘挥出,直往郝震湘头顶击去,这拂尘满是机关,阴毒无比,若要打实了,只怕郝震湘也经受不起。

    安道京吃了一惊,没料到胡媚儿会暴起伤人,正要上前劝架,只见郝震湘身子一侧,已然闪开杀招。胡媚儿见他闪躲的甚是轻松,似乎还行有馀力,不禁又惊又怒,当场呸地一声,喝道:“受死吧!”霎时发动暗器,拂尘中陡地喷出千百只银针,全数往郝震湘身上射去。

    郝震湘不避不让,登地吐气扬声,顷刻之间,全身衣衫如同充气一般,高高鼓了起来,银针刺在衣物上头,宛如撞上铜墙铁壁,竟全数给挡了下来。

    胡媚儿大吃一惊,心道:“这怪物武功当真了得!凭我一己之力,决计对付不了他。”

    胡媚儿毒针阴狠,无往不利,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栽在她的手下,哪知全然奈何不了郝震湘。看两人过招情状,若非郝震湘手下留情,不到十招,便能杀了胡媚儿。

    安道京见郝震湘大占上风,就怕他一个把持不住,误伤了胡媚儿,忙隔在两人中间,劝道:“大家别闹了,咱们办正事要紧啊!”

    胡媚儿哼了一声,她自知无法独力对付郝震湘,便厉声喝道:“安道京!你到底帮谁?”

    安道京轻咳一声,陪笑道:“仙姑您先歇歇吧,别再动气了。”

    胡媚儿呸了一声,恨恨地道:“你少跟我废话!我今晚就是要杀了这姓郝的混蛋,你若是不帮我,咱们到江充面前说明白!看我怎麽对付你!”锦衣卫众人听她公然挑拨,无不大惊失色,都是哗然出声。郝震湘听得此言,也是心下一凛,转头便往安道京看去,要看他如何回话。

    只见安道京面如死灰,颤声道:“仙姑万别如此,你俩又没什麽深仇大恨?何必见生死呢?”

    胡媚儿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她走了过去,紧挨着安道京的肩头,低声道:“姓安的,你没看到那姓郝的眼神麽?那是根本瞧不起你这人哪。这位郝教头如此会做人,武功又比你高,现下生出反心,你啊你,日後怎还压他的住?我劝你一句,杀了他吧!”

    她见威逼不成,便改软攻,硬是要说得安道京与郝震湘破脸。

    安道京听了这话,面色青红不定,显然胡媚儿这番话已打中了他的心事。旁观众人见他二人低声交谈,神态颇不寻常,也都留上了神,只不知他们谈的是何大事。

    胡媚儿凝视着安道京,压低嗓子道:“安统领,我劝你一句吧,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郝震湘根本看你不起,你又何必拼死护着他?他日後会感激你麽?爽快一点,把他做了,否则,哼哼,大家不妨走着瞧吧。”

    安道京百般震恐,心知胡媚儿若要向江充猛咬耳根,自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他低低叹了口气,转头往郝震湘看去,只见他自站立当场,面上神色颇见悲凉,料来以他的武功,胡媚儿说话声音虽轻,却已一字不漏的落进他耳中。

    胡媚儿哼了一声,低声道:“安统领,你自己想清楚吧。”话声冰冷,尽在催促他下手。

    场中众人一齐望着安道京,要看他如何示下。

    忽然之间,猛见安道京双膝一软,竟是向胡媚儿跪倒!他脸上泪水纵横,哭道:“仙姑,我求求您!您就饶了郝教头吧!今日之事您大人大量,万万别向江大人提起。若在气头上,便打我骂我出气,可别为难咱们郝教头啊!”

    锦衣卫众人见安道京忽尔下跪,都是大为讶异,一时议论纷纷。

    胡媚儿冷笑道:“好你个安道京,到死都还护着这姓郝的!你当老娘是好欺侮的麽?想要替他出头,大家不妨看着办吧!”

    她厉声数说,那安道京却只磕头如捣蒜,面上泪水纵横,真可说是惶恐到了极点。

    郝震湘原本甚是鄙夷安道京的为人,这时见他为了自己的安危,竟不惜向胡媚儿下跪求情,看在他的眼里,心中如何不感动激?郝震湘大叫一声,冲上前去,大声道:“大人何必为我如此卑屈?想郝某人不过是一介武夫,便算死了,那也是一条烂命,大人如何为我低头?”

    安道京跪地哭道:“都怪我这个统领无用,徒然做得六品朝官,却不能保住下属性命,眼下这女子要我下手害你,我如何能做得下手?只是这女子若向江大人嚼舌根,你日後定然要糟。郝教头,今夜拼着江大人责罚,我也要救你一命,你快快去吧!”

    郝震湘全身颤抖,伸手将安道京扶起,咬牙道:“这些时日来蒙大人照顾,下官永感深情,今夜我自个儿走了,也好杜那女子之口。大人你千万保重。”

    两人紧紧抱在一块儿,安道京哭道:“郝教头,对不起,咱锦衣卫容不下你了,你快快走吧!”

    郝震湘虎目含泪,低声道:“统领,郝某人连累你了,日後定会回报。”说着抱住了他,言语之间,真情流露。

    两人正自悲伤,忽然之间,只见安道京面色一沈,嘴角似带狞笑,跟着抽出腰间匕首,猛地往前刺来!

    郝震湘正自流泪,尚未察觉有异,只听扑地一声,那匕首已然插入他的小腹中!

    郝震湘便再精明百倍,也没料到安道京竟会暗算自己,他低头看着腹间的匕首,全然不敢相信眼前事实。一旁锦衣卫众人也是惊骇万分,只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两人。

    过了良久,郝震湘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显然这刀已经伤及脏腑。他自知性命垂危,低声问道∶“为什麽?”

    安道京双目睁得老大,森然道∶“你还敢问我为什麽?他妈的郝震湘!我今夜为了你叁番两次求情,你却来反咬我一口,那云叁郎算什麽东西,你干麽为他出头?你想培养声望,赚买人心麽?还是想干掉我这个统领,自己当老大?郝震湘啊郝震湘,这锦衣卫就是个大染缸,你想出迂泥而不染,那可是犯了天条啦!”

    看来安道京早已隐忍多时,方才的泪水,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他说到狠处,更把手一抽,将匕首拔了出来。郝震湘惨叫一声,鲜血疾喷而出,染红了沙漠。

    将死之际,郝震湘仰望星空,耳间忽然响起伍定远那日所说的话∶“你为虎作伥,日後定然没有好下稍!”他惨然一笑,身子慢慢软倒,终於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锦衣卫众人虽然凶狠毒辣,但如此残害自己弟兄,却也是首次见到,不禁骇然出声。

    胡媚儿又惊又喜,万没料到安道京早已图谋杀人,当下大声道∶“安大人干得好!”安道京干了这天大的亏心事,也不好夸口,只乾笑两声,却不知该说些什麽。

    胡媚儿走了过来,哈哈大笑,举脚往郝震湘身一踢,呸道∶“这人好生狂妄,如此死法,算是便宜他了。”

    安道京虽然下手毒辣,但终究是给人逼迫的,眼看自己的大将惨死在地,心中也不能无感,他咳了一声,朝杨肃观一指,道:“现下人也杀了,仙姑的气也该消解。咱们快去取羊皮吧!”

    忽听胡媚儿哈哈一笑,道∶“安道京,你恁也天真了,你这里的十来个弟兄,个个都见你亲手杀害自己兄弟,将来传扬出去,只怕於你名声不好。咱们乾脆一次做翻了。”

    安道京吃了一惊,颤声道:“说什麽?”

    胡媚儿打了个哈欠,道:“我替你打算,你还犹豫什麽!把这几个人除掉,省得日後有人背後骂你,锦衣卫若要找属下,江湖上还怕少了吗?”跟着取出拂尘,便往众人走去。

    原来胡媚儿心机深沈,今夜她先毒杀云叁郎,後又间接害了郝震湘,日後江充那里问起来,自己也不好交代,索性便找个因头,逼迫安道京亲自过来杀人,也好拉他一块儿下水。

    众校尉见胡媚儿满脸杀气,不知她意欲如何,都往後退了一步。

    安道京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往常我还以为自己狠毒,遇上这女子,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看着众属下,想到了昔日的情份,一时竟尔心软,叫道:“且慢动手!”

    胡媚儿冷笑道:“你又要干什麽了?难不成还要替这些人求情麽?亏你还是个统领,连这点胆识也没有,真是个废物!”

    安道京心下一凛,自知不能得罪胡媚儿。他脑中念头急转,猛地想到胡媚儿即将送来的如花美女,心中立时一荡;不旋踵,又想到江充御下的残暴手段,登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知难以对抗胡媚儿,一狠心,别过头去,咬牙道:“杀吧!全杀光吧!”

    胡媚儿笑道;“你自己不动手麽?”安道京心中大怒,想道;“这贱人怎能如此狠心?”他勉强按耐,喘道;“这要我如何下得了手?百花仙子,行个好,替我把这些人杀了吧!”

    胡媚儿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啊!等我替你办完事,你要如何谢我啊!”安道京挥了挥手,道:“随吧!”

    杨肃观见眼前奇祸不断,这些人莫名其妙的自相残杀,一时之间,竟无人理会他的死活,也无人来搜身,他勉力支撑,坐倒在地,运功护住心脉,只要灵定等人早来片刻,局面便有逆转的希望。

    “百花仙子”轻飘飘地走向锦衣卫众人,举起拂尘,如切瓜切菜般地大开杀戒,一人举刀架住她的拂尘,却见里头忽然放出银针,登时射瞎那人的双眼,胡媚儿举起拂尘一扫,那人脑浆迸裂而死。几名校尉武艺甚高,交手不过几合,胡媚儿身上连中数拳,但出拳者甫一沾上她的衣衫,连大气也不及喘上一口,便口吐白沫,当场倒毙。众人见实在抵挡不住,纷纷退後。

    “雷公轰”单国易全身颤抖,不知要如何抵敌,手持着狼牙棒,护住了平日弟兄,这些人虽是一起吃喝玩乐的恶友,但患难之际,那友谊却也不见得少了。

    胡媚儿笑道:“你们越是反抗,姑娘杀来越是过瘾。”

    她轻摆手上的拂尘,满面春风的走向众人,神情好似市集逛,全然不像个杀人女魔头。她拂尘扫出,单国易大叫一声,手中狼牙棒挥出,已然以死相拼。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又有无数细小银针飞来,看来这次是死定了。

    忽然地下尘沙飞扬,如同一片土墙挡在眼前,竟挡下了无数银针,单国易死里逃生,转头望去,却见一人扶着小腹,满脸惨白,正自向他走来,却是“蛇鹤双行”郝震湘!

    锦衣卫众人见他尚未倒毙,纷纷欢呼,知道多了一分活命机会。

    胡媚儿骂道:“死小子,怎麽还没死透吗?”郝震湘嘿嘿冷笑,骂道:“没杀了这个妓女之前,郝某如何便死?”说着往安道京一指,怒目圆睁,暴喝道:“安道京!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如何听这妓女教唆?你这卑鄙无耻的东西,只要我一口气还在,天涯海角都要取你狗命!”

    安道京哈哈一笑,说道:“看来那刀插得不够深,没叫你死透。”说着拔出宝刀,道:“好运没有第二回啦!郝教头,你安心上西天去吧!”

    郝震湘伤势着实不轻,他拼着最後一口气,这才勉力踢出那脚,救了众兄弟的性命,眼前若要与安道京放对,两人功力相差不远,郝震湘便是完好无伤,要胜他也要百招之後,现下如何是对手?郝震湘摇摇晃晃,却仍是提刀向前。

    安道京笑道:“匹夫之勇!”说着一脚飞起,重重往郝震湘胸口去。

    郝震湘欲待挥出钢刀,但忽然间丹田大痛,真力不纯,这刀便缓了下来。安道京见机不可失,当场化腿为掌,将他拍倒在地,跟着一脚踩住,狞笑道:“郝教头,你还有什麽话说?”

    郝震湘眼冒金星,仍是骂不绝口,喝道:“快快给我一刀,我不愿见你这幅无耻德行!”

    安道京大笑,道:“你真没事求我?你的妻小呢?你死之後,谁来看顾他们?”

    郝震湘一听此言,已是面如死灰。安道京位高权重,若要为难他家老小,那真是捏死一窝蚂蚁般的容易,心念及此,原本的英雄气魄全散了。他呆呆看着夜空,想起了一家老小,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死就死了,念在过去为你效力的份上,别为难我家中老小。”

    安道京哈哈一笑,道:“郝教头啊郝教头,毕竟你还是求我!”

    郝震湘虎目含泪,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气,低声道:“统领,我死之後,求你饶过我全家。”

    安道京见他神情如此,想起了他为自己尽心尽力的好处,便点了点头,正要答应,忽见胡媚儿走将过来,笑道:“怎麽,原来这人还有妻小啊?”

    安道京心下一凛,知道这女子又有害人毒计,但反正事不关己,也不必隐瞒,便道:“是啊!此人有个妻子,家中还有两个孩子。”

    胡媚儿喜道:“当真?”她笑了笑,对郝震湘道:“你方骂我是妓女,又说没杀我之前,你这人决不会死,是也不是?”

    郝震湘怒道:“妓女!有种便杀了我!我郝某人便与这种妓女多说一句话,也是脏了我的嘴!”

    胡媚儿笑道:“好硬的嘴啊!既然你说我是妓女,靠着陪人睡觉才能在江湖立足,这样吧,你死之後,我倒要看看你老婆怎麽过日?我这人很是好心,将来非引你老婆一条活路不可,我看京城的宜花院很是缺人手,不如到那里干活去吧!”

    郝震湘大怒,霎时大吼一声,口中直喷出血来,那叫声直震山冈,远远传了出去。

    胡媚儿又问道:“他孩子多大岁数了?”

    安道京道:“两个孩子,男的七八岁,女的十五六。”

    胡媚儿笑道:“好吧!就这麽办,男孩给送到宫里,阉了做太监,女孩送来我这里,将来让她做个人尽可夫,江湖上最淫荡的贱人。我要武林中人人知道,她的老子便是什麽……什麽来着?”

    安道京接口道:“『蛇鹤双行』郝震湘。”

    胡媚儿笑道:“对了,就是这个人。”说着对郝震湘一笑,说道:“你这种自以为硬汉的男人,我是见得多了,只要两下子陷害,包管死无葬身之地。”

    郝震湘倒在地下,已是咬碎银牙,满头都是冷汗,安道京见了他这模样,心下虽隐隐有不忍之意,但此刻如何敢惹祸上身?当下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胡媚儿哈哈一笑,道∶“姓郝的,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让我高兴,我可以放你家人一条生路。”

    郝震湘此时已无骨气可言,只想保住家中老小,忙道:“说……要什麽……”

    胡媚儿笑道:“你倒忘得快,方才我说过,日後定要你下跪求饶,你那时说什麽来着啊?”

    郝震湘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但形势比人强,只有低声道∶“我说……我说凭姑娘的武艺,只怕还要练上几年。”他倒在地下,声音微弱已极。

    胡媚儿纵声大笑,说道∶“就是这句话!姓郝的,你这自大狂妄的家伙,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吗?我告诉你,凭着我的容貌姿色,多少王公大臣都拜倒在我裙下?我就算不会半分武艺,一样能叫武学高手跪地讨饶,向我磕头道歉!”

    郝震湘失血过多,自知死在倾刻,谁知却要受这侮辱,他闭上了眼,默默忍耐,只听胡媚儿笑道∶“快过来,向本姑娘下跪求饶,否则要你祸延子孙!”

    郝震湘面无人色,恨恨地瞅着胡媚儿,只恨不能早点死去,但为了家中老小,无论如何总得吞下这口气。他红了眼睛,趴倒在地,喘道:“求求仙姑高抬贵手,饶了我全家老小。”

    胡媚儿两个耳光过去,骂道:“求人也不懂得哭?给我哭!”

    郝震湘咬住了牙,嘶哑着嗓门道:“仙姑……请放过我们……”

    胡媚儿掩嘴大笑,道:“蠢死了!看你这傻呼呼的模样,真笑死我啦!”

    郝震湘猛地抬起头来,颤声道∶“………说什麽?”

    胡媚儿笑道∶“都说你这种人最是好骗不过,你以为这样耍个猴戏,我便会放过你家人吗?笑死人了!姓郝的,你就乖乖地在阴曹地府等着看吧!看看你老婆小孩是何等的惨法?哈哈!哈哈!”

    郝震湘情知受骗,霎时间只觉肝胆俱裂,他惨叫一声,用力往胡媚儿撞去。

    胡媚儿举脚踢去,将他踢倒在地,冷笑道:“愚昧狂妄的死东西,赶紧去死吧!”举起手上拂尘,便要往他脑门击落。

    郝震湘满腹冤屈,蓦地想起一生抱负,本以为自己学了一身高明武艺,此後便能忠君报国、扬名立万,想不到却落到如此下场,他悲愤至极,不由得纵声大叫,泪水更是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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