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魁星战五关 (第2/3页)
她看我大显身手。”那华妹啊了一声,叫道:“姨!您等会儿,我娘交代了,要您出场前和她碰个面……”话声未毕,那娟姨已然飞身跃起,她不待老老实实地拾级而下,身形纵出,轻飘飘地跃出看台,只见她身影曼妙,半空一个回旋,衣影闪动,烟尘不起,霎时便落在那公子爷身旁。
那公子爷含笑拱手:“九华山轻功独步天下,在下今日可见识了。”娟姨羞了羞他的脸蛋,笑道:“别装了。这般老气横秋,小心吓跑你家的苏大公子。”那公子爷故做茫然,疑惑道:“苏大公子?他是谁呀?娟儿姑娘可否引荐一番?”娟姨笑道:“我没法引荐,去找华山双怪吧。”两人对面相望,想起肥秤怪的怪模怪样,一时忍俊不禁,都是笑了出来。
眼见这公子爷与娟姨神态亲匿,阿秀坐在看台上,不免瞧得目瞪口呆,他拉着华妹的手,低声问道:“这位公子是谁?可是咱们娟姨的情郎么?”华妹故做神秘,道:
“这位公子姓琼,不过他不能做娟姨的情郎,做情敌倒是可以。”
阿秀一脸茫然,眼看娟姨与那公子爷手拉着手,两人有说有笑,明明是对璧人,那华妹好好一双水翦大眼,怎能明眼人说瞎话?他想了想,忽地惊道:“我知道了!他是太监!”
华妹一听此言,若非家教森严,几要捧腹大笑,她忍住了笑,当即起身离座,向管家道:“你们家少爷脚疼,可得帮他好好捏捏。”那管家满心欢喜,颔首便道:“成!
一定加力搓揉。”说着奔来三条大汉,急急将他两脚鞋袜除去,在阿秀的惨叫声中,已是狠命揉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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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孩子们打闹,这厢娟姨与那公子爷并肩而行,已然走入校场。此时东西两侧棚架已坐满了人,两帮武夫满面横肉,虽在冬日,兀自赤膊上身,颇见穷凶极恶。那琼公子手摇折扇,一路望向众武人,眼光竟是十分敏锐。听他问向娟姨,道:“一会儿比武,你排第几场?”
那娟姨啊了一声,掩嘴笑道:“你没提,我倒忘了瞧。”那公子叹了口气,拿着折扇便往娟姨脑袋轻轻一敲,摇头道:“都要做掌门了,还这般小迷糊。”
那娟姨容貌娇嫩,虽是十分标致动人的美女,却仍不改顽皮模样,当场做了个鬼脸,笑道:“那好,快去请我师姐收回成命。这是她硬塞给我的,我可没心思抢着做。”
那公子爷叹道:“你呀你呀,难得你师姐苦心经营,“九华山”这块金招牌,可别给你砸了才好。”
娟姨掩嘴笑道:“怕什么?真要不成了,再把我姊夫拖出来不就得了,天下有谁打得过他。”
那公子眼望擂台边的锦旗,见到了“魁星战五关”几个大字,想起了娟姨姊夫的武勇,登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此时朝廷尚武,对正教武林一脉尤为见重,这“魁星战五关”乃是车轮擂台,专让中国蒙古两国高手上场较量,以武会友,可说是当今天下最富盛名的比斗之一。说起娟姨的姊夫,恰与“魁星战五关”大有渊源,他倒不是什么擂台盟主,而是催生创制这“魁星战五关”的要紧人物。
中国与蒙古本是世仇。蒙古铁骑南下烧杀,中国军民北进屯垦,两国交战百年,时时兵戎相见,说来绝无可能以武会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十年前机缘巧合,娟儿的姊夫深入北境,无意间居然给了可汗偌大一个恩情。可汗事后感恩图报,便允准中国和议之请,两国撤兵避战,此后有识之士更一一上奏,从此便开通边关、互通有无,两国交往密切,日益亲近。
只是朝廷事每每上热下冷,纵使双方朝廷有意和解,但两国武将交战多年,仇怨太深,仍常私下斗殴,毫不容情,边关更时时为细故爆发凶杀,眼看情势如此,为消弭仇怨,减去彼此暴躁血气,两国朝廷索性化暗为明,自八年前岁末开始,便定下“魁星战五关”的大擂台,从此一年一校,中国鞑靼两国轮办大会,也好让双方武人都有个宣泄忿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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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爷一路回想往事,便与娟姨行到西棚布告下,先瞧过蒙古出场人选再说。二人依次望去,读道:“蒙古五关出场人选:首阵先锋,宗泽思巴……次阵翼锋,金察钦……三阵中坚,呼林特罕……四阵羽锋,无也明王……”娟姨瞧了半天,那蒙古一方虽有五名出场好手,她却无一识得,瞧了半天,忍不住皱眉道:“呼噜噜的鸟儿话,谁是谁啊。没半个认得。”
五关战为两国菁英群斗,为显国力强弱,不彰个人胜负,遂以“车轮战法”拼斗。分先锋、次锋、中坚、羽锋、大将等五关,双方打起来往往谋略百出,谁能克制敌手武功,谁能游斗气力,莫不精心安排,打法极为讲究。料来蒙古这方如此安排,必有什么用意。
娟姨凡事大而化之,那公子与她相识近十年,自也知晓她的性子,当下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凝目去看,伸手指着最后一个姓名,颔首道:“你瞧,这人总听过吧。”
娟姨抬头去看,霎时掩嘴惊呼:“啊,这是哲尔丹,他也来了。”
那公子想起哲尔丹的成名事迹,自知有些棘手,一时皱眉不语。
哲尔丹号称蒙古无敌手,乃是鞑靼国可汗大为重用的御林军首领,算是蒙古名气最响的一名高手,这人年过六十,位列北国宗师,过去八届比斗,多遣弟子门人下场,从不曾亲自出马,看他亲自领军过来北京,想来这次的“魁星战五关”,蒙古这方定是志在必得。
娟姨叹道:“蒙古鞑子连祖师爷也派出来了,要脸不要?我可不想上场送死。”那公子微笑道:“别叫人家鞑子,被听见了,可会挨骂呢。”娟姨笑道:“不唤鞑子,那要唤他们什么?蛮子么?”此地乃是西棚,每多蒙人出入,那公子忙道:“小声些,给人听见了,说不得先打一场。”娟姨哦了一声,眨眼道:“会这么倒楣么?”
正说间,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闷哼,道:“骂人的小姑娘。”那公子与娟姨听这话腔调怪异,不禁皱起眉头,二人回头去看,身边却仅一堵高墙,并没见到人。正疑惑间,那墙缓缓向前移步,登令两人大吃一惊,赶忙抬头去看,那墙却是个喇嘛,此人身高九尺,满面胡须,偏又身穿大红袈裟,站在西棚架前,衫色宛如布告红纸一般。娟姨眨了眨眼,惊呼:“这不是布告!”那番人哼了一声,道:“布告不是我。”娟姨连连颔首道:“我知道、我知道。”
那公子见两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忍不住笑了,她附耳过去,低声道:“蒙古这回只有一个喇嘛过来,这人八成便是无也明王,走,咱们不必和他讨晦气。这就走吧。”
娟姨向那布告挥了挥手,道:“再见。不是布告大师。”那喇嘛咦了一声,左右瞧了瞧,好似不知那“不是布告大师”唤的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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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星战五关”家喻户晓,打了八届,北疆也停战八年。这擂台比斗用意只在“以武会友”,就盼在打斗中显出王道仁德,所谓“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胜要胜得气度从容,败要败得心平气和,但盼两国打得越热,交情越浓,纵使分出胜负,也不要见了生死。
也是为此,当年第一届比斗,两国君主心想和尚最是慈悲,必能点到为止,蒙古便以红教五活佛出征,中国则以少林五高僧应付,结果少林和尚果然是慈,蒙古高手果然是悲,嵩山群僧不过出到第三名高僧,便打对方五名喇嘛点倒为止。可汗见中国和尚揖让而升,蒙古喇嘛下来饮药酒,偏生自己还要去做君子陪笑祝贺,狂怒之余,便不再揖让什么,下令第二年全力求胜。
第一年输得莫名其妙,第二、第三年便打得惊天动地,就差没带火枪上场而已,可怜有少林寺这块大石头横在路上,无论可汗如何费心,硬是连输三年,不论在翁金城较量,还是在北京城打斗,均遭震慑蹂躏。蒙古上下非但不曾赢过半面锦旗,更没一回撑到最后一关,想来真令人心灰意冷。
胜负悬殊,一目了然,蒙古君臣悻悻然锻羽而归,可汗也不再热衷“魁星战五关”,只每日里静静演兵,时时眺看中州大地。朝廷大臣得知此事,心里自甚忧虑,就怕鞑靼国吞不落这口恶气,不免又要兴兵开战。群臣上奏之后,皇帝便暗下圣旨,从此不许少林和尚出阵,改由礼部侍郎招募人选,输赢不计,就是别让战况一面倒,免遭友邦记仇暗恨。
自此之后,钦点出阵大将的重责大任,便一股脑儿压在胡志廉头上,中原武林人物若想借“魁星战五关”一举成名,无不私下拜访,都想请胡侍郎玉全。胡志廉答应了这个,得罪了那个,年年比试年年忧,直是不堪其扰。
武林高手又是贿赂、又是求情,朝廷各方势力也是各自施压,第四年比试,胡志廉在众多人情请托之下,煮了锅大杂烩上阵,这帮人以峨眉掌门严松为主力,另以三江帮、洞庭水坞等门派辅佐,结果自是一目了然,四字箴言,大败亏输而已。
都说物极必反,中国连胜四年之后,原本唾手可得的胜仗变成一胜难求,可汗见自己人大逞神威,欣喜之余,又对“魁星战五关”热衷起来。更常与大臣对赌胜负。自此中国连败三年,蒙古红教支派“大轮门”独占鳌头,其中更有一年打了通关,从中国先锋一路打到大将,五战全胜,直是所向批靡。
消息传出,中国上下无不震动。眼看社稷无光、百姓议论,一年外国使臣来朝,更以此事调侃皇帝,龙颜震怒之下,险些把胡志廉送去充军,这只代罪羔羊大叫倒楣,自知形势已然转换,待得去岁第八届比武,胡志廉也不再畏首畏尾,便以圣旨之名调出举国精锐,由武当掌门“太极拳剑”元易领军,搭配少林灵音、灵真两大金刚,另以“淮西高天将”为先锋、“山东宋神刀”做中坚,轰轰烈烈开抵翁金城,只等大开杀戒。
中国高手尽出,任一人都是当代宗师,对方还是那个叫“大轮门”的支派,当场便给打得稀烂。先锋高天威更是大发神威,一路从头打到尾,单骑过五关,元易、灵音、灵真、宋公迈等人喝了一壶又一壶的热茶,全无上场机会,便带着锦旗归返北京。
中国五战全胜,高天威更将对方大将打成重伤,言语间更是百般奚落。强弱悬殊,输赢惨烈,“淮西高天将”威名远播,鞑靼国却又成了各国使臣闲谈的笑柄,可汗震怒欲狂,今次第九届比校,便尽起北国全境高手,从高丽至西域五十六国,精选五名神将,一同前来挑战中原武林,若不夺回锦旗,绝不罢休。
大军压境,胡志廉见了这势头,自是心中叫苦,大获全胜不行,一败涂地也不行,既要顾得可汗金面,又要保住皇上龙颜,百般苦恼中,只有去找本朝国丈琼武川诉苦,届时若要惨败,也有皇亲国戚保命。果然姜是越老越辣,琼国丈金口一开,便是一条明路。
“中国展天威,可汗怨恨苦,蒙古临城下,皇上心生怒,最好的法子,便是混个借口。”
“混个借口?”胡志廉那日听了怪话,自是满心诧异。
“傻子,何必上嗣对上嗣,你避开各门各派的老手,尽管挑些青年男女出来,将就着用,赢了,算是捡到了,输了,也好找理由推搪。”眼看胡志廉目瞪口呆,琼国丈又加了这么一句吩咐:“要能一个侥幸,拖成平手,两国皆大欢喜,那可真是吾皇万岁万万岁了。”
胡志廉一向聪颖,当场便领悟了,便定下这么个阵容,见是:
“中国五关出场人选:
首阵先锋贵州点苍七雄玉川子
次阵翼锋山东神刀少主宋通明
三阵中坚陕北九华掌门释娟神尼
四阵羽锋河北铁枪少主祝康
五阵大将华山玉清掌门苏颖超”
此时娟姨与那公子站在西棚,望着皇榜,眼看阵容如此,那公子爷自然暗暗佩服胡志廉的苦心,想以玉川子老将身分,多少打得下一两人,神刀宋通明大有乃父之风,必也能撑住场面,要是运气不坏,说不定这两人便能拖到哲尔丹那关,届时娟儿、祝康上场邀斗胡混,最后再让华山掌门压阵,双方都有面子,胜负如何倒是其次了。看这计策苦心意旨,自是让人赞叹不已。那公子爷看了几眼,心下甚喜,颔首便向娟姨道:“你给排到了中坚,看来你师姐的面子不小。”
那娟姨殊无喜悦之意,猛听她尖叫一声,拔出了长剑,气冲冲地奔向一处棚架,戟指怒骂道:“哪个是胡侍郎,给姑娘滚出来!”两旁侍卫大惊失色,无不跳了起来,又见她服色华贵,胸前一串珍珠项炼温润莹辉,倒也不敢造次,慌忙便道:“姑娘何事寻找胡大人?”
娟姨怒骂道:“谁是释娟神尼?释你个大头鬼!姑娘我不过二十来岁,便给你们咒成了尼姑老太婆!叫姓胡的滚出来!”九华山新任掌门怒气冲冲,礼部官员无不惶恐,只见一名官员赶了出来谢罪,慌张道:“女侠啊女侠,咱们不是不知您的身分,可您送来的名录上只两个字,唤叫“娟儿”,咱们翻遍百家姓,查不到这个娟姓,本想学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唤您叫娟子,可后来想想又是不妥,只能给您安了个释字,绝非有意不敬……”
这姑娘正是当年的小精灵娟儿,早已长成十分动人的美丽女郎,此时哪来理会那官员说长道短,三两脚便将他踢开了,跟着大剌剌地冲入棚内,要将胡志廉拖将出来,当面责问。
那公子爷大惊失色,当下也奔将过来,问那礼部官员道:“没伤到吧?”那官员陪笑道:“回少阁主的话,下官没事,倒是咱们侍郎大人那儿,请您多担待了。”
那公子爷微微一笑,道:“别怕,我理会得。”当下脚步加紧,便往棚内行去。
才一掀开帘幕,本想定是大声吵嚷,说不定还打了起来,哪知娟儿只不言不动,手中拿着张信纸,并未高声怒斥。那公子爷心中赞叹:“胡侍郎官越大,口才越好,居然说得动咱们娟儿。”这娟儿自幼天真烂漫,行事不按常理,江湖人物老远见了她,无不退避三舍。也是为了她刁蛮顽皮,尽管天生貌美,追求者众,至今仍然待字闺中,无一人能够赢得芳心。
正想间,那公子爷已然行入棚内,陡一入内,便见了一名呆滞孩童,只傻傻挨着一名官员,那公子爷心下一凛,当即认出这孩子的身分。这儿童聪颖过人,乃是胡志廉的幼子,名唤“正堂”,只因前些时过去五辅家中作客,顽皮跌伤了脑袋,好好一个孩子,竟变得如此木傻。
那官员听得脚步声,当下回身过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少阁主琼芳小姐。国丈金安,皇后圣安。”那公子爷听他祝祷自己的两名亲人,当下含笑欠身,将折扇一挥,啪地一声亮响,扇面张了开来,只见扇面泼墨,丹青妙笔,好一幅云里紫阁,正是“紫云轩”。
这公子爷哪里是什么公子爷了,原来她便是当朝皇后侄女,三朝元老之孙,开国功臣之后,人称紫云轩少阁主,琼家大小姐琼芳便是。琼家藏有铁卷丹书,更有太祖赐下的二十四节龙头金鞭,可说是当朝第一显贵的大户人家。胡志廉与她说话,自是加倍客气谨慎。
琼芳正要说话,突见胡志廉眉头深锁,那娟儿也是手持信纸,蹙眉苦思,忍不住奇道:“怎么了?蒙古人下战帖么?”胡志廉尚未说话,娟儿已将手中信柬送了过来,低声道:“你瞧,这信好生奇怪。”
琼芳向来见多识广,精明过人,她父母早死,打小便让爷爷当成男儿汉教养,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中国满朝名门之女中,决计找不出第二个。她见娟儿神态有异,不知那信纸有何奇妙之处,当下接了过来,自行低头去看。读道:
“令郎正堂,误跨禁界,擅闯鬼门,近有大祸秧。闻报速离京城,可免一死。”
琼芳吃了一惊,不知这是什么人写就的,赶忙再看署名,传信者自道名号,曰:“善穆义勇人”。她一时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那署名是何意思,忙问道:“这信什么时候来的?”
胡志廉叹道:“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忙里忙外,方才家人送来这封信,我才得知此事。”
琼芳低头思索,胡志廉虽然行事谨慎,但这几年为了挑选“魁星斗五关”的出阵人马,这位侍郎大人吃力不讨好,得罪了无数武林同道,看这模样,八成有人挟怨报复,那也未可知。当下沉吟道:“我瞧这是熟人做的事。八成是有人与您结怨,趁着令郎病重之时,前来落井下石,自是要让您心神不宁。”娟儿颔首也道:“可不是么?我瞧这十之八九是蒙古鞑子写的,他们怕胡侍郎运筹帷幄,又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这才写信过来扰人。”
胡志廉听了二姝劝说,却只叹了口气,他抚摸爱子脸颊,缓缓地道:“您知道,我胡家命运多艰,当年奸臣为祸,暴民乱政,活活打死了家母,好容易仁君当朝,可别再有什么劫难波折……”他回思昔年往事,叹了几声,忽然双眉一轩,咬牙道:“也罢!兵来将挡,真要有什么事,胡某也不来怕!什么误入鬼门,我一会儿安排了太医院的几名圣手,请他们替正堂孩儿治病。我偏要瞧瞧,那禁地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琼芳点了点头,蹲身望向那孩子,柔声道:“正堂,还认得阿姨么?”这胡正堂每逢过年,定会随父母过来紫云轩拜年,每年都拿了红包打赏回家,说来自该识得琼芳,哪知他听了呼唤,却只低头望地,不言不答。娟儿低声道:“好孩子,你到底瞧到了什么?”
胡正堂面色一寒,喃喃哭道:“好多……好多……”
琼芳与娟儿对望一眼,二姝面向男童,同声道:“好多什么?”
那男童口唇欲动,还未说话,猛听棚外碰地一响,号炮已然炸响,胡志廉赶忙道:
“阁揆大人亲来视察。我先过去了。”说着唤来侍卫,命他们严加保护儿子,这才稍稍安心。
※※※
午时已届,炮声响过,中国阁揆大人驾临,胡志廉身为中国这方主事,自须入场迎接,那蒙古钦差也已到来,东西两棚高手便全数肃立,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今日两国比武,何大人身为阁揆,自须与蒙古使臣过来主持盛会,那何大人取出圣旨,宣达旨意,听他大声念道:“奉天承运,我中国大汉天子诏曰:我朝……咳……
威胜五霸,明继三王,方今以武会友,贵于相交,九州豪杰,习武从戎,是以普天同庆,有凤来朝……”
何大人摇头晃脑,唧唧聒聒,脚下还打着拍子,台下哪里有人听了?武林人物一会儿都要上场较量,各人打坐运气,砺刀磨枪,看台上家眷百姓每多藉机赌博的,自是交头接耳,议论胜负。连那阿秀、华妹等一干孩童也在打闹嬉戏,更是不在话下。
场内场外人人神色平淡,无人理会何大人念得是什么,料想他便算夹了一两句粗话在里头,怕也无人知晓。只是那蒙古使臣却越听越怒,圣旨里好大一篇,又是“移风感俗、诲化蛮邦”,又是“四夷勇士、投明事主”,中国皇帝哪句话不是自尊自大?直把蒙古当成了奴邦蛮夷。
那使臣钦差怒火中烧,待何大人读毕,立时手捧鞑靼可汗亲手圣旨,气冲冲地奔上擂台,也是大声念了起来。看他义愤填膺,指天道地,想来所言全在反驳中国君臣,只是他满口蒙古语言,场中无人能懂,众百姓自是当成笑话来听,除了几名太常寺的通译乐舞生在那儿低声商议,全无一人理会。
娟儿听得哈欠连连,她揉了揉眼珠,道:“再听他们念咒语,我可要睡着了。”
琼芳与娟儿相识颇深,自知她剑法轻功都有一流师承,根柢极佳,但临敌经验尚浅,届时擂台上敌手忽出怪招,不免吃亏。便道:“一会儿你也要上场,我瞧你赶紧温习一下剑法。可别有什么乱子。”娟儿听了这话,假意打了个哈欠,道:“放心啊,有那位苏大掌门在,能有什么乱子呢?”说着合十顶礼,又道:“小女子一会儿给人打下台来,还请苏夫人念在十年交情的份上,早些让苏大侠登台上场,替小女子雪耻报仇,区区在下纵使魂归九泉,也能瞑目了。”说着向前欠身,便朝琼芳拜去。
琼芳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道:“便要损我,也挑吉利的说,没轻没重,专来招凶。”说着提起手上折扇,便往娟儿的小脑袋打去。娟儿做了个鬼脸,咯咯娇笑起来。
※※※
这两名少女乃是闺中密友,私交甚笃,说话玩笑居多,自无恶意。那琼芳毕竟是皇亲国戚,一阵脸红之后,便又宁定。她拉着娟儿的玉白雪指,朝东棚望去,含笑道:
“先别损我了。倒是你也二十好几了,究竟心里欢喜谁,可曾想定?”
娟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两名青年凝目朝自己望来,一个体型威风,年莫三十四五,满脸阳刚肃杀;另一个面貌清白,端稳文秀,二十五六上下。两人目不转睛,都在凝视自己。
琼芳微笑道:“山东宋通明武勇过人,河北祝康风流潇洒,你究竟欢喜哪一个,可有主意?”娟儿一脸苦恼,以手支额,讪讪地道:“讨厌死了,都是师姐一天到晚相亲,可真害死人了。”
琼芳亮开折扇,掩嘴轻笑,道:“红颜祸水,绝代妖姬,你可别惹得四大家族比武求亲,到时又是一个擂台。”娟儿头皮发麻,眼见宋通明咧嘴大笑,山东大汉满嘴葱蒜腥味,无远弗届,相距虽达丈许,兀自随风飘来。她心中叫苦,左手掩鼻,忽又见祝康略摆发稍,单手轻托下颚,一幅顾影自怜的俊公子模样,娟儿哀号一声,赶忙右手遮眼,自便匆匆逃离而去。
琼芳看入眼里,忍不住娇声大笑,只是忽然想起“华山三怪”的事迹,却也不免心下一寒。
这娟儿看似不减娇憨,其实她屡经变故,颇经人事。那年九华山爆发大祸,门人或死或散,那娟儿虽是小小女孩儿,却有骨气,便以芳华之龄独守师门。可怜她武功微弱,人又幼小,便遭各大门派欺侮诈骗,抢劫财宝田产一空。只是她自始自终咬牙苦撑,坚持不走,后来师姐打听到消息,便赶忙回山团聚,师姐一到,姊夫强援立至,情势旋即逆转,吓得各方强敌退避三舍。之后师姊妹先把师门留下的武功秘笈掘出,又将山上的珍宝财物一一夺回,才有了今日九华山的强盛面貌。武林人物每回与她师姊妹相遇,每回醒起她们背后的那个雄伟身影,无不害怕忌惮,这几年九华门人行走江湖,竟是无往不利。
※※※
比武便要开始,琼芳心悬自家人,便朝东棚望去,只是瞧着瞧,那华山门下不见踪影,竟只一位赵老先生到来。看他独个人坐在棚内打盹,其余人等却不知去向。琼芳心里有些发慌,想起情郎年岁越大,行事越发疏忽,赶忙行到赵五身旁,抱拳道:
“五爷爷。”
那赵老先生便是当年的赵老五,算来已有七十来岁年纪,一旦打起盹来,当真劈雷也打不醒。琼芳见赵老五身上肮脏,倒也不敢用手触他,左右看看无人,拿着扇子便往他脑门敲了一记,再次喊道:“五爷爷!”
赵老五睡得酣畅,猛然给人打醒,登时睁开睡眼,皱眉道:“哪一位?”琼芳含笑以对,温言道:“五爷爷。”赵老五见了这张清秀脸庞,赶忙直起身来,大声道:“大小姐!”
琼芳身着男装,自不喜人家如此相称,但赵五是长辈,也只有忍住了,当即问道:
“你家掌门人呢?”赵老五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道:“怎么,还没来吗?”琼芳一听此言,想起华山之中满是精灵古怪之辈,可别又去惹是生非,忙问道:“他们还没进京么?”
赵老五年轻时脾气暴躁,乃是华山小一辈最为害怕的人物,此时年岁已老,却显得十分慈祥,听他呵呵笑道:“当然进京了,咱们那华山双仙起哄,说三个月没见您,如隔八秋,便要苏掌门给您准备些礼物,他们逛了好些店铺,都没挑到合意的,一路从大明门走到承天门,又从承天门走到左顺门,我年纪老,陪不动……”
耳听他叨叨絮絮,言不及义,琼芳自是不胜其扰,当下匆匆拱手告辞,急忙离开校场,便去寻找玉清观众人下落。
※※※
琼芳离场而去,那蒙古使臣却还在拿着圣旨拼命颂念,又过得三盏茶时分,念得口干舌燥,眼歪嘴斜,终于读毕。谁知那何大人找了乐舞生通译,登又怒火中烧,便要长篇大论地反驳。那胡志廉心下一惊,就怕双方你来我往,不免耽误时辰,赶忙拦了上来,陪笑道:“阁揆大人,留步吧。”何大人怒道:“你干什么,不顾圣上的面子么?”
胡志廉榜眼出身,雅擅政论,朝廷典故最是详熟,当即搬出往事,低声道:“大人,前年翁金城的事儿,您给忘了?”
何大人心下一凛,这才醒起往事。前年北京城比武,武人未开打,文臣便已斗起嘴来,双方大臣相互讥讽,你来我往,整整念了四十余道奏章,正午比试大受拖延,竟延至夜间方才开打。后来到了翁金城,鞑靼国礼尚往来,也找了人上演歌舞娱宾,剧中所演全在讥讽北京时事,中国大臣狂怒之下,全数退席,比试受此一扰,竟延后七日再开。从此两国彼此约定了,日后“魁星战五关”礼节一率从简,除见证大臣、钦差宣旨之外,管你太师大学士、五军大都督,一概不得到场滋扰。另定规矩,双方出战高手不受朝仪约制,面见两国钦差不下跪,免生争执。
何大人醒起往事,勉强按耐了怒火,挥手便道:“也罢,你是主事,这便让你主持吧。”
胡志廉早有此意,稍一躬身行礼,便即行入擂台,朗声道:“诸位英雄豪杰,承蒙二君圣恩,得令“魁星战武关”连年举办,请诸君下场之时,务须体念“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八字真谛。一不得阴招偷袭,二不许运使暗器,二不能兵刃喂毒,凡事光明磊落,无愧君主重托,四境苍生之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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