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4·暮雪 (第3/3页)
的私生儿子!”
在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快四十岁的母亲,脸上仍留着余情不舍的缱绻,那种少女般的缱绻。
我知道,母亲只是想用卫青来要挟郑季,她以为郑季会舍不得他的儿子。可是她错了,这男人唯一舍不得的,只是他自己。
郑季冷笑两声道:“几个孽种?哈,卫大娘,这几年你可不止我一个相好!卫青是我的儿子,我认下了,卫步、卫广的爹是谁,那只有你清楚!”
母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年他们俩之间并不忠诚,尽管母亲最留恋的是郑季,甚至动心想和他厮守一生。
郑季不再理会她,转头向卫青说道:“卫青,你收拾一下衣服,我明天一早来接你,你跟我回河东郡的郑家。”
母亲傻眼了,其实她是最疼卫青的,我是说,在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偶尔母性大发的时刻。
但这时候她骑虎难下,无法收回刚才的要挟,只好掩饰性地冷嘲热讽道:“好,果然有胆子,我看你家那个母老虎会轻易放过你!等你脸上被抓得稀烂的时节,才念起我卫大娘的好来!老天有眼,郑季,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不要现世报在我的眼里!”
郑季没有回答,他双手提着自己的包裹和长剑,一脚踹开大门,向漫天大雪中头也不回地走去。
北风卷着雪花,尖啸着冲进低矮的前堂。
站在一旁的少儿,走上前去,想关好大门。
母亲却喝止了她:“不许关门。”
我和少儿都怔怔地抬起头看她,却见母亲正有几分漠然地抬脸向外看去。
忽然间,她刚抹匀脂粉的脸上,冲下了两道长长的泪迹,从那双泪水迷离的眼睛中,我第一次读懂了,什么叫做绝望。
母亲向前冲了两步,手扶着冰冷的门扇,向暮雪中深深地望了进去。门外,郑季高大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渐渐变成一个淡不可见的小黑点。
只有两行深深的皮靴印,寂寞地留在我们破旧的小院中。
我们听见了母亲咬啮牙齿的吱吱声。
我第一次看到,曾经欢好如一人的情人,也会有这样惨烈无情的诀别。情为何物,让十二岁的我感到惶惑。
是爱得越深,恨得越切?抑或男女之情只是一片掠过荒原的野火,燃烧之后,除了满地灰烬,什么也不可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