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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空谷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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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空谷清音 (第3/3页)

,可不怕死并不等于就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些只会放冷枪下暗绊,偷几截电线,炸几座桥梁,以此显示自己存在的游击队员,只是靠着一腔激情,聚集在一起冲上去,他们或许以为现在还是拿破仑时代,虽然没有列着队,打着军鼓朝前冲,却也彼此靠得极近,以人多来给自己壮胆,可这种行为在连发武器出现后,根本就是寻死。

    “散开,快散开你们这些蠢货!”此起彼伏的惨叫,让徐永晋钢牙都要咬碎,扯着嗓子喊,嗓子都要喊哑了,巨大的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却将他的声音吞没,只有身边很近的两个人才能听出他们尊敬的团长是如何表现出绅士风度的。

    一收回视线,徐永晋就看到身边的两个战士,不由得双眉倒竖,怒斥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干什么?那边都死人了!你们还躲在这里?怕死鬼!还不上去!?”

    两个战士很是为难看着坐在担架上的徐永晋,一个战士咽了口唾液,道:“……首长,您负伤了,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们要负责首长安全。”

    “我不要什么人负责我的安全!”徐永晋拍了拍放在胸前的手枪:“有它保护我,比你们谁都更让我放心!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磨磨唧唧……消灭德国鬼子比什么都重要,是汉子的给我冲!”

    徐永晋用力捶了下身边的战车铁甲,两名战士显然被徐永晋吓住了,条件反射站了起来,朝徐永晋行过军礼就要走。

    “回来!”战士要走了,徐永晋又喊了一声。

    战士回过头,其中一个刚说了声首长,徐永晋又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给我留下枚手榴弹。奶奶的,我的手榴弹,白天为了消灭这家伙,全报销了……别,用不了这么多,留一枚就够了。”

    “首长……”

    徐永晋掀开手榴弹底盖,将导火索拉了出来,毫不在乎地冲战士摆了摆手:“啥都别说啦,又不是大姑娘……就算是大姑娘也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可惜我现在走不了,不然……去吧,消灭那些德国鬼子!”

    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两名原本保卫他们团长的战士,被团长“撵”了上去。只是他们上不上,对战斗结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发照明弹拖着淡黄尾迹还在上升中,下面掺杂了黑灰浓烟的橘红色的火球已经照亮了一切。遭遇德军火力反击,那些从来没和敌人面对面交过手的游击队员慌了神,在手提机关枪与步枪组成的火网面前,这些游击队员们不知该进该退,有的人掉头就跑,有的人直愣愣继续往前冲,有的人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有的机灵点,趴在地上死活不挪窝。

    如果只有这些毫无正规战经验的游击队员,徐永晋的一切想法都将以失败告终,可参加偷袭的,不光有皮龙诺手下的游击队员,还有二十来名伞兵团战士。

    这些伞兵团战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少都是拥有战功章的老兵,伞兵的特殊性要求人自为战,一个人是头虎,几个人就是一群雄狮,要能把敌人后方搅他一个天翻地覆。这些伞兵第一次实战跳伞,由于缺乏经验,给飞行员丢了个遍地开花,不少人很是窝囊的还没投入战斗就被敌人打死,活着的为了聚集在一起,又花费了太长时间,这让战士们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现在敌人就在前面,他们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伞兵把十八般武艺全拿了出来,那些德国兵就遭了殃。

    黑暗中,河边民宅楼上窗口里的德国兵手提机关枪扫着正来劲,一颗手榴弹从六十米开外的地方飞了过来,准确的从窗口里“吊”了进去,红光一闪,正起劲的德国兵与他手中的手提机关枪一起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战壕里,一个德国兵刚放了一枪,正拉枪拴准备再次射击,一发手枪子弹不偏不倚正中额头,连声惨叫都没发出,这个德国兵被对方送去见了列祖列宗。几颗手榴弹准确的飞进刚挖好的单兵掩体,红的火球,黑的残肢在空中飞舞。

    当照明弹再次化黑夜为白昼时,伞兵团的战士已经冲到桥头,几个战士翻身进了机枪阵地,掉转枪口,冲着河岸边的德军猛扫。民宅里的手提机关枪声稀疏起来,也没什么准头——打得凶的,叫手榴弹送回了西天——战壕里的德军士兵又叫手榴弹、手枪压制的无法还击。再被机枪从侧面一扫,德军防线动摇了,朝河堤溃退下去,有的德军士兵丢下武器跳进了冰凉的加波河里。

    “那些德国佬太不经打!我的小伙子们一个冲锋,就把他们赶下了河!”

    石头垒起的屋内点燃了油灯,泛黄的灯火照在墙壁上,原本年久似灰非灰的墙壁,看起来有些暗黄。灯光下,李海保看着红光满面,兴奋的忘乎所以的皮龙诺队长,他都有些为法国游击队长感到脸红。

    刚才战斗中,李海保可是与皮龙诺队长在一起,寸步没有离开他身边。事实是:德国人一开枪,队长就撞了邪,虽然没有转身就逃,那声音也喊的就像杀猪的。照明弹将大地照亮时,李海保见到这个队长面色雪白,神色分明是狰狞、绝望,不算热的天气,他的额头却满是汗珠。

    看起来就想押赴刑场的死刑犯。

    听了李海保翻译过来的话——这个中士对普罗旺斯这里的方言,掌握的是越来越熟练了,他简直比那些刚从学校里出来,能耐没有,心气满高的初哥翻译还要称职——徐永晋看了看窗外,刚刚结束了战斗,游击队员与伞兵团的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熊熊燃烧的篝火下,刚打了一场胜仗的人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他们将打死的德军士兵尸体丢到战壕外,在战壕里,接替前任的工作,把战壕挖的更深些,在远方,几个伞兵团战士正拿着工具敲打那辆被遗弃的战车,德军并没将战车上的机枪拆卸下来,他们现在很需要重火力掩护,那挺机枪在后面的战斗中能派上用场。

    微微一笑,徐永晋两眼望着皮龙诺,很是真挚地说道:“德国人并非那么弱,他们的战斗意志、战术素养,都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可以毫不夸张说,德国,拥有天下第一等的陆军!”

    李海保将徐永晋对德军的褒奖翻译给皮龙诺队长,褒扬敌人,显然让队长听了很不是滋味。不过徐永晋很快话头一转:“但是,就是这支强大的陆军,却被拿破仑的后代击败了!我在踏上这片土地前就听说了,法国人是天底下最浪漫的民族,但是,正因为法国人的浪漫,你们才更加无法容忍普鲁士人骑在你们的脖子上,皮龙诺队长,您和您的手下不就为了法兰西的民主与自由而战?你们不愧是世界上最坚强的斗士,整个法兰西为有你们这样拥有拿破仑精神的斗士而感到骄傲,是的,你们是老近卫军转世,我以能与你们这样的人合作,由衷的感到高兴。请相信,只要有你们存在,法国就不能以一个被侮辱者的姿态出现在世界面前。法国必须而且一定仍然是伟大的,光荣的!”

    “首长,您会相信这些人?他们连枪都瞄不准。”看着手舞足蹈远去的皮龙诺队长,李海保蹲下,摸出根香烟点燃,吐出个烟圈,看着烟圈渐渐扩散开,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以为他们这几年总共开了多少次枪?”徐永晋看着皮龙诺队长走出房子,回到他的人那里,高声喊了几句,可以想象,队长将徐永晋的恭维,理所当然的全盘接受,又送给了那些游击队员,那里也不出意料,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反问道。李海保还没回答,徐永晋又道:“他们无法熟练掌握武器,不懂得如何在进攻中保护自己,相信也不懂如何在防御中隐蔽好自己,山里的一切,和正规战,是完全不同的战争。只是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抵抗者要是都死了,还谈什么重建法兰西?我相信,同样是为了法兰西,他们现在也能义无返顾投身于以后的战斗,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他们也不会在乎的。”

    徐永晋暗叹口气。这种政治思想工作的大话,谁都会说,可战争毕竟是战争。接下来的战斗,这些光凭头脑发热冲锋陷阵的游击队员是无法倚靠的。真正能指望上的,还是他的伞兵团战士。

    “部队伤亡如何?”

    “我们死了三个,伤了两个。游击队那边阵亡九人,负伤十六人。德军方面……”

    “不必谈德军了。”徐永晋打断了李海保的话。让李海保遗憾万分的是,从俘虏口中,他得知白天战斗中,指挥德军的山地营营长,那个上尉,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德军第二十六师步兵一百二十四团山地营营长,约翰尼斯•;埃尔温•;尤金•;隆美尔上尉——真是又臭又长的名字——晚上就在这里,在他徐永晋现在呆着的房间里。这个德军上尉原本很有机会沦落为俘虏的俘虏,可他居然在战斗中失踪了!不是被打死,而是战斗还没结束,他就带领大多数德国士兵跳进河堤下,顺着河堤逃之夭夭,伞兵团人数不够,游击队又没有经验,敌人是消灭了不少,却让大部分跑了:“哪怕消灭一个营,还会有一个师的德国鬼子……你去吧,我这里用不着人照料,去告诉大家,把战壕挖的更深些,掩体更隐蔽些,我们不光要面对可能增援上来的德军第二十六师,还要抵挡住可能从前线溃退下来的败兵——任务艰巨啊!”

    李海保还没离开房屋,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徐永晋厉声道:“怎么回事?去问问,什么事情!”

    李海保匆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带着皮龙诺回来了。皮龙诺面色苍白,李海保的动作也显得迟钝,徐永晋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首长……警戒报告,北方三公里外发现德军主力部队,现在敌人已展开战斗队型,朝这里赶了过来!”

    “准备战斗!”徐永晋一把将盖在身上的毯子扯掉,冲着两人大喝:“坚决挡住敌人!”

    “且慢!”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徐永晋不由愣住。

    已经敞开的房门被人推的更开,一个头戴伞兵盔的军人走了进来。徐永晋看清来人,惊喜叫道:“钟主任?!”

    来的是伞兵团政治部主任钟涛中校,从降落后,徐永晋见到军衔最高者,不过是一个少尉,他还以为团部军官要么被打死,要么叫飞机丢到英吉利海峡去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政治部主任!不过一天时间,徐永晋却觉得分离的时间长的足以让他当上爷爷,兴奋下,徐永晋忘记了自己的伤势,一骨碌从担架上跳了下去,想要以西方拥抱礼来表达自己对主任的热情。刚跳到地上,腿肚子一软,人斜着朝一边摔倒,旁边的李海保与皮龙诺慌忙将他搀扶住,这才没让徐永晋更加狼狈。

    “团长,躺着吧,您先躺着。”李海保成了勤务兵,在一旁劝道。

    钟涛急跑上来,帮助李海保和皮龙诺,把徐永晋再抬到担架上。躺在担架上,徐永晋握着钟淘的手,还未说话,眼角先湿润了,可他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雾气聚集起来,流淌下去:“老伙计,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这才多少时辰,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钟涛看着徐永晋腿上用绷带固定的木板:“团长,您的腿……”

    “咳,没什么,不过是着路时崴了一下。倒是这里,”徐永晋指了指肚子,很是轻松,就像在聊一个跟自己没任何关系的人:“让鬼子子弹咬了一下,奶奶的,别说动了,就是不动也难受的紧。”

    钟涛摘下军帽,满是内疚低下头,痛苦道:“对不起,我们赶到的太晚了。”

    “这不怪你们,决策太仓促,弟兄们直到出征前才大致看过这里地图,飞机再满天放了羊,大家只能各自为战了。”徐永晋拍了拍钟涛手臂,很是理解别人的难处:“别看我在基地时是个团长,真落下来,也就当了个大班长。对了,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啊?”钟涛笑笑,将自己降落后的经历告诉了徐永晋。

    和徐永晋一样,钟涛一落地,就成了孤家寡人,比徐永晋好的是,他的附近并没有德国人,可方圆五百米内,也看不到一个伞兵团战士——他被吊在树上了。

    挂在树上的钟涛可以听到并不遥远的地方,枪声响成一条线,也可以听到敌人的狂呼乱叫,敌人距离他并不远,他也无法呼唤战士过来帮助,只好一个人想办法,慢慢的从窝囊境地里解脱出来。好不容易离开了挂着他的树,站在土地上,钟涛大有再世为人之感。

    白天钟涛运气比徐永晋要好,徐永晋当了个步兵班长,而钟涛搜罗到的伞兵可以组成一个伞兵排——加上钟涛自己,一共二十七人。——这些人中,还有报务人员与一部无线电台。

    “无线电台?!”徐永晋呼吸急促起来,两眼放光看着钟涛:“和总部联系过没有?”

    “怎么联系啊?电台摔坏了。那个报务兵鼻子都哭红了,啥问题也解决不了。”

    “是这样。”

    三个字,尽显徐永晋的失望。

    没有电台,他无法告之总部自己在什么地方,无法请求空中支援,也无法让登陆部队朝他这里靠拢。没有电台,他就是哑巴、瞎子、聋子,可这么重要的电台,演练中什么问题都没有,一投入作战,却摔坏了,时也?命也?运也?

    晚上,钟涛率领的那支小分队就在距离这里并不遥远的北面,说起来,游击队将徐永晋解救出来时,钟涛他们距离徐永晋最多也就五公里,可他们却彼此谁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徐永晋指挥游击队南下进攻加波河上要点,而钟涛也带着小分队穿山越岭,南下去和大部队会合,这才有了两人在这里见面的场面。

    听完了钟涛简短的介绍,徐永晋长吁口气:“你来了正好,我正发愁人手不够,既然来了,让你带来的那些人马上进入阵地。坚决把敌人挡在外面!”

    “不,团长,我们应该马上转移,转移!”

    徐永晋眼睛突然瞪大:“为什么!?你知道这里有多重要吗?你知道丢了这里,登陆部队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过河?!”

    “团长,我相信这里很重要,可我们在过来路上,遭遇了德军二十六师主力,德二十六师正急速赶过来。为此,我们绕了不少路才在他们到来前赶到这里。”

    “我知道,我们就是赶跑了二十六师先头部队才占领了这里!”

    “团长您知道敌人有多少?”钟涛显然不相信徐永晋已经正确的理解了敌情的严重程度:“满山沟的敌人,漫山遍野!行军队列中还有山野炮!那可是野战军,你这里的人我看过,就算加上我带来这些人,在敌人优势火力下,那也撑不了多久!在这里和敌人拼命,这是亏本买卖!”

    “亏不亏本,用不着你告诉我。我只知道这里对战争走向,起着致关重要意义!”

    “致关重要?敌人先头部队在哪里?”

    “先头部队大部已经过河,去耶尔阻击我登陆部队。”

    “这就对了,你认为那些先头部队能抵挡住我登陆部队进攻吗?不能!他们必然溃退,我不知道先头部队规模多大,可从白天对我伞兵团攻击看,那支部队规模肯定不是你我手中这点人能对付的!正面二十六师主力进攻,屁股后面敌人再包抄一家伙,老徐,你就是哪咤,那也照顾不过来!”

    徐永晋对政治部主任如此畏惧敌人,大为不屑:“老伙计,你怕个啥?白天,我指挥着一个班的战士,就赶朝一个营的德军进攻,而且还炸了那座桥!看看!就是窗外那座桥!九个人!把敌人打个屁滚尿流,还炸了他们南下桥梁!现在,我们手中有着几百人马,你还怕敌人?”

    “几百?”

    “一百多,有枪有炮,弹药也够,至少不会少了留给自己的。”

    “中士,他们在说什么?”李海保并没有将徐永晋和钟涛的对话翻译给皮龙诺听,可两人很不友善的语气却让皮龙诺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李海保当然不能把实话转告给皮龙诺,淡淡道:“哦,没有什么,我们的领导喜欢用这种语气探讨军事问题。”

    钟涛不知道徐永晋白天是如何炸了那座桥的,既然徐永晋说以九个人干出这么大动静,相信团长还不会为此说谎,当然,吹牛的成分也是有点的,为了团长脸面,他当然不能为了这些较真。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

    “我说团长,您是高级指挥员,不是列兵!您该为我们这个团体负责。”

    “正因为我是团长,我才要为这次行动负责,才要让部队在这里固守。”徐永晋重重捶击着担架,简直是在咆哮:“听明白没有?固守!为了战役胜利,人在阵地在的固守!连法国人都敢于付出牺牲,难道我们中国人就是怕死鬼?!”

    徐永晋和钟涛两人眼睛眨都不眨,对视良久,钟涛整个人像是垮了,默默将军帽戴上,朝徐永晋行个军礼:“明白了,我马上带领战士进入阵地。”

    “祝你好运,主任……对了,把这个拿去。”

    钟涛接过徐永晋递过来的手榴弹,狐疑地看着团长。

    “这是刚才战斗中,我问战士讨来的,现在想明白啦,你们比我更需要它,只要敌人上来,有这家伙给我帮忙就够了。”徐永晋掏出上了膛的手枪,搁在胸前冲钟涛一乐。

    钟涛看着那支上了油锃亮的手枪,良久方才苦涩地说:“请放心,只要我活着,没一个鬼子能进这扇门!”

    窗外红光一闪,耳旁炸起一声惊雷,想是地震突来,大地与房子上下颠簸,刺鼻的黑色烟雾从打开的窗户弥漫进来,屋里的所有人不由一愣,瞬间清醒过来,站着的人朝外面冲去。

    “团长,敌人上来了,您自己保重!”

    话音还在,人已经冲了出去,只有房门还在吱呀吱呀晃动着。

    “自己保重?自己保重。自己保重!”徐永晋喃喃自语,脸上表情连着变动几次。看着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来的硝烟正在渐渐变淡,徐永晋相信在一段时间内,这里将不会有人进来,或许有些人他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了。

    炮声隆隆,接着传来清脆的步枪射击声,从枪声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八七五式步枪的射击声,接着就是机枪很有节奏的突突声。徐永晋将从法国百姓家征用来的枕头垫高点,半坐着看着窗户外,窗外一道道红光在黑暗中掠过,子弹在近处划过的啾啾声听起来就像随时可能钻进徐永晋的肉体里,给他钻几个小眼,甚至将身体撕裂。也真的有子弹从打开的窗口钻进来,子弹打在石壁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刺耳声,火星四溅。徐永晋却全当它们不存在,眼睛眨也不眨,只是望着外面。

    “东风一吹郎船开,手拿金壶把酒筛……南山顶上一株茶,阳鸟未啼先发芽,今年姐妹双双采,明年姐妹摘谁家。”

    外面枪炮震耳,屋里徐永晋却在轻轻哼唱着他熟悉的,或者忘了歌词的渔歌采茶调,手指还有节奏地敲打着担架。他现在是重伤员,没有医生给他治疗,他也无法到战壕里和战士们一起抵抗敌人的进攻,外面一交上火,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也只能在这里等待命运之神的宣判。嘴里哼着歌曲,头脑里却空灵的就像没有月亮的庐山冬夜。

    一声巨响,炮弹在徐永晋呆着的房子附近爆炸,气浪将窗帘掀得剧烈摇摆。这并没有影响徐永晋继续哼民间小调,虽然炮弹掠空声已经明白的告诉了徐永晋,这颗炮弹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

    炮弹是从加波河南岸打过来的,从声音上分辨,那颗炮弹并非远征军重炮炮口出来,也不是迫击炮,那是一种小口径,短身管火炮发射出来的炮弹。或者说的更准确,那颗炮弹来自LKII型突击战车上的火炮,当然是德军装备的战车。

    战车出现在这里,表明德军山地营对登陆部队的反扑,以失败宣告结束,他们来了,那么登陆的主力部队也将很快抵达这里,而这里现在却控制在徐永晋手中,这当然是好事。不好的是:固守阵地的部队将受到拥有绝对优势的德军两面夹击。

    这时候已经谈不上韬略了,套用一句徐永晋转告给皮龙诺的中国古话,现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有为了胜利,哪怕全部牺牲也无所顾忌的勇气。

    问题是:付出牺牲了,是否真的就能坚持到主力部队的到来?对这个问题,徐永晋没有答案,他只能抱着岂能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的心态了。

    战斗没打多少时间,徐永晋就感到最悲观——事实上也是可能性最大——的结局即将到来,敌人的炮弹越来越接近这里,德军机枪几乎贴着窗口扫射,游击队与伞兵团的还击火力却越来越弱,尤其是桥头那边,那里传来一连串爆炸后,布置在那的两挺机枪就停止了射击。

    耳朵里都是大呼小叫的德国话,让人怀疑是否战斗已经结束了,可就在这所民居周围,却还有单调的步枪射击声,虽然很微弱,只是零星的响着,但他的人还在抵抗!

    凄厉的尖啸,“轰!”地一声,碎石与泥土从窗口飞了进来,接着是更多的爆炸,徐永晋眼中最后的一幕,是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耳朵里嗡地一声,接着世界进入绝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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