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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钟余响(全) (第1/3页)
老僧站在小庙前,看着山脚下的山村正在袅袅升起的炊烟,山林间那条行人踩出的狭窄小路上跳跃奔跑着的少年的忽而身影隐没在树丛后,片刻又冒了出来,扬起手里的柳枝愉快地向老僧挥着手。老僧露出笑容,看到少年正快速地走过一段险坡,扎着双手向前迎了几步高声叫:“山娃子小心些,别跳,别跳!”
名叫山娃的少年听到了他的喊声跳跃的反而更起劲了,不过几分钟就走完了剩下的山路来到了这座小庙前。他把一个蓝布包袱递给老僧带着气喘声一口气说:“大师,眼看就要入秋了我妈妈给您做了件夹衣您试试合身不?她还叫我量量您的床说要帮您做床新褥子。”说完自己径直跑到屋里,抓起瓢就从水缸里舀水向嘴里到。
“别喝生水,小心闹肚子,暖瓶里有烧开的……”老僧没有看包里的衣服,但是这一家人的情谊还是令他心里温暖,跟在少年后面唠唠叨叨地嘱咐着。
“没事没事,我在家一向喝生水。”少年满不在乎的甩甩头。
老僧又絮叨了几句后见少年反正也是不听,就自己进了里屋,不一会拿出了一盒子药材递给少年,又一一指着开始唠叨:“这是给你奶奶的止咳药,她的咳嗽天一愣了就犯;这是给你徐大伯的腰疼药,上次的他说帖了发痒,这次我就调了方子,你让他试试怎么样;这些是给你赵妈的胃疼药;这些是给你家的感冒药,存着备用;这些是……”
山娃嘟着嘴耐着性子听着:大师总是这么热心又慈祥,他不但几乎包办了自己住的那个小村庄的居民们一年四季的所有医药问题,有时间还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打拳,村子里每一家都把他看成自己的亲人一样,但是只有一点,他自己这个啰嗦的毛病看来是没有办法治了——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在山里乱跑摔坏了腿,拖着伤腿在山里爬行,眼看着天黑下来的他以为自己一定要喂狼了,却在这座山峰上看见这座小庙。当时被敲门声惊动而来营救的大师明明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一直到送山娃下山回家都没有说上几个字,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唠叨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了。
好不容易老僧的唠叨告一段落,山娃得着一个话空赶忙插嘴说:“大师天快黑了,我还要回去帮我爹干活呢,我这就要走了。”
老僧一脸慈祥还是唠叨着:“真是好孩子,现在的孩子像你这么知道孝敬老人的不多见了。父母抚养孩子长大不容易,如果不知道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是,是,大师,我保证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山娃一边敷衍一边瞄着庙门准备溜走。
“百行孝为先,你这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可见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如果将来你能有一番作为,你爹娘为你吃得苦才算有了回报啊。记得你娘说过你出生的时候是难产……”
“大师我真得走了。您放心,等到咱们这里开发成了风景区、度假村,人多了,挣钱的机会也多了,我一定去找个好工作,挣很多钱孝敬我爹娘。”山娃拍着胸脯保证,并且准备撤退了。
老僧一下子停止了唠叨直视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您放一百个心,我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
“不是这个——刚才你说哪里要开发成风景区?”
“就咱们这里啊。”山娃说到这个话题有些兴奋,“听说是城里的大公司看中了咱们这个地方的风景,想把这一片的山区全部包下来,有的地方开发成风景区,有的地方开发成度假村,有的地方改成别墅,卖给那些城里的大老板们住。听他们计划到时候我们村里的人都可以到他们那里工作,愿意在家里种地的也算是帮他们‘保持了乡村风情’什么的,他们公司每年还会给补贴,而且我们还可以把各家改成小旅馆,让客人们住农家院,吃农家饭……”山娃把他懂得的不懂得的那些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议论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住激动的挥动着手臂,“到时候我们这里就会富裕起来了,我要到他们那里去工作挣钱,养爹娘,也要供妹妹上学,让她去大城市上大学,过和我不一样的日子!”
老僧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喃喃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也就是才十几天的事,县里的领导陪着那个大老板来看了几次环境,好像还请了什么规划师在研究,又说是价钱还没谈拢……总之我们村的村长现在整天尽在忙这些事呢。”他充满憧憬地说:“要是能快点定下来就好了,我们村子就可以开始过上好日子,咱们这里就不会再这么穷了。大师,到时候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到咱们这里玩,来说不定还会有外国人到咱们的风景区来呢!我们这里也就成了风景名胜了,嘻嘻!”
“……”老僧望着少年,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天快黑了,也路不好走,你趁着还有余辉下山去吧。”
“喔,已经这么晚了,那我走了!咦,大师您要干什么?”山娃看见老僧走向庙前一棵古树,伸手正在扯树上的钟绳忙问。
老僧手拽钟绳微微仰着头,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直到山娃又问了一遍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敲钟。”
那棵老树上悬挂着一口铜钟,钟黑漆漆的布满了灰尘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了,至少山娃从来也没见过老僧敲钟,没有听过这口钟发出一点声响,他本来还以为这口钟只是庙里的装饰品呢。“这口钟还能敲吗?”山娃有些怀疑地问。
“能,这口钟一旦敲响了,整个山林、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
“有这么厉害?我就住在山脚下都没听见过它响。”山娃半点都不信地说,“还是我来帮您敲吧,您别不小心再闪了腰。”
“这口钟只有我能敲。”老僧说完用力一拽钟绳,沉默多年的铜钟发出了绵长洪亮的钟声。
山娃趁着夕阳向山下跑去,身后的钟声就在山间回荡,但是当他转过山腰后钟声已经变成和低低地风声混合在一起了:“嘻嘻,大师还吹牛说连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少年偷偷笑起来。这时几个人沿着山路向上走来,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边走边彼此议论着什么,正好和少年擦身而过。“从这里再向除了小庙上没有别的住家了啊,这些人这么晚了上山是要去哪里?而且他们也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吧?我怎么从没见过他们?”山娃边想着边走,但等他走到村口,已经把这几个陌生人和小庙的钟声都忘到脑后了。
山林间,钟声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回荡着,荡漾在整个山林,荡漾到了整个立新市……
山中一间残破的寺院,院中两棵老树,树上一口旧钟,院内满地衰草,寺内除了正中供奉的佛像前的布幔干干净净外,其他无处不古旧漆黑,头上瓦片间的空隙甚至能透进月光来。一只肥大的老鼠趴在供桌下,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桌上的供品,半点也不怕寺内的人。小庙中一盏油灯影影憧憧,几个人影或坐或站聚在佛像下,声调或高或低在争执着什么。
一个青年正指手划脚,口沫横飞:“……这件事我的立场很复杂,我的内心深处是认为人家是对的,你们想想,这里开发成风景区后,会有多少美女到这里来游玩啊,到时候来和尚这里坐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了。而且游客多了少上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吃饭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来了以后不用老吃和尚做的那些难以下咽的素菜素饭……但是和尚你放心,我的承诺还是算数的,你说要做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虽然帮你违背了我的本意,可是诺言就是诺言……”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浑然不顾周围人愤怒的眼神,一直说了大半个钟头他才收尾:“和尚你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大师,咱们还等什么,是他们先欺到咱们头上来的,以牙还眼,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难道怕了这些人类不成!”不等和尚开口一个一直咆躁地走动着的大汉就大吼起来。
“还以牙还眼呢!不懂成语就别乱说。”一直盘腿坐在地上却不停把身体晃来晃去的青年讥笑说,“别开口就打打杀杀,他们‘人’多,你打得完吗。”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另一个大汉挥着手气势汹汹的助阵。
青年张着双手向天高呼起来:“天啊,头脑发达和四肢发达真的不能并存吗?那你为什么生的我英俊健美,聪明睿智啊,难道是为了让我曲高寡和,和人民大众难以沟通吗!高人一等是何等痛苦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这人没意思。”
“你找打!”跟青年斗嘴的两个大汉看起来是兄弟,这时一起撸起袖子围过来。
青年斜着眼看着他们:“所以说四肢发达头脑就……啧啧,你们打得过我吗?来,打呀,打呀!”
两个大汉这才意识到即使哥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尴尬的指着他叫:“刘地你别欺人太甚……”
“对,这只狗太欺负人了!我来帮你们打他!”说着一个蒲团飞来,正好打中青年的头,接着那条红色的飞影俯冲下来在青年的头上乱抓。
“周影你过来。”刘地把蒲团扔开,向身边的朋友勾勾手指头。
“什么事?”周影老老实实地靠了过来。
刘地一把揪住他,用力扭着他的脖子向下压,嘴里还嘟嘟囔囔囔地:“敢拿东西打我,看我怎么报复你!”
“火儿拿东西打你你干吗报复我!”周影不解地抗议,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反抗。
“子债父还没听说过吗!它的问题就在于你没教育好它!”
“刘地你这只死狗敢欺负影!让你知道我得厉害!烤你个七成熟!”
“没家教的孩子,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死狗,你活腻了!”
“怎么样,想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教训教训你!”
“烧死你!烧死你!”
刘地和火儿扭打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利爪横飞,周围的人纷纷躲避,有的干脆逃到了院子里,本来大家伙认认真真商量事情的场面一团混乱。周影努力的想要制止自己的儿子和朋友之间的斗殴,结果先是被刘地一拳打中,接着又被火儿一翅膀扫出了殿门。小庙四处都冒起了火苗,墙壁柱子也都在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一样。
“行了,行了,你们静一静,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一直盘膝坐在那里沉思的和尚终于听不下去出来打圆场,才勉强使刘地主动退出了战局,火儿被周影抓在怀里后还在叫着:“死狗,我要烧死你!”
好不容易大伙都重新坐下,再次开始讨论后意见还是极度的不统一:“依我看把他们杀光虽然不必,杀一儆百吓吓他们到是应该的。”
“杀得人类起了疑心怎么办?万一招几个道大和尚什么的来……”
“你就是胆小怕事,道士和尚有什么可怕,该吃照吃!”“……”
众人议论纷纷,主意各异,手段不同,终于因为差距太大给以达成共识而再一次大打出手,和尚着急地一再阻止,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听不过去,只见刀光剑影,牙爪齐飞,闪电游动,火花四溅,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分出了高下,只见刘地手里拿着抢来的周影的刀把与他分岂最大的对手踩在脚下正在得意地狂笑:“哈哈哈哈,想和我做对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经过了这一场武力争斗,终于决定了一切由“胜利者”作主,刘地舔着嘴唇,抓着下巴想了半天才点点头:“现在需要搬家的一共有多少户谁知道?”
“少说也有十七、八家,而且有一些人家虽然没有在开发的范围之中,可是离得近了一些,所以也打算搬走了。“
“那誓死不搬的又有几户?”
“也有十七、八户吧。”
青年伸出一只手指摇摇:“好,你们去告诉那些需要搬家的人家,有什么需要一率向我提出来。另外给我不搬的人的地址,我去找他们谈。”
“说什么,用武力逼人搬家吗?就算大家都搬了大师怎么办?他可没法搬走!”那个虬须大汉还是不服气。
青年向门外走去,一只脚踏出门外后才说:“我不就是为了和尚来的吗!你们放心,我决不会让人动和尚这里一根手指头的,可是其他人……还是搬走的好,人类太多了,大家都搅进来和他们硬争没什么意思。”说完走出门去,没走几步就消失在夜色中。
和尚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众人,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盘膝闭目不语。
从山岗上向下俯视,只见远处是青山层层,近处是翠绿的山谷,宁静的小村,环村而淌的明亮小溪,群鸟飞翔,野花盛放……一切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再回望四周青草茵茵,林风徐徐,远有瀑布深潭,近有溪水潺潺,好一副美丽的山林景色。朱恩流看着这一切频频点头:“真是好地方啊。”他看看手中的图纸,再对照眼前的地形,集旅游观光休闲住宿为一体的山庄雏形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他在心里对自己作出在这里开发建设的决定再次大加赞扬。
“朱董,朱董……”一个职员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头打断了他的瑕想,“工地出事了!”
“什么!”
“工地上有一个民工被石头砸断了腿,现在送到医院去了。”
朱恩流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工程出了什么差错,原来只是一个民工受伤罢了。”他向跟在身边的一个职员吩咐:“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看,尽量提供治疗,所有的治疗费用由公司出。”职员答应着去了。朱恩流又回过头对着眼前的风景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大群职员向山下走去。
“大师,大师!救命啊!”山娃大叫着冲进小庙,一把拉起正在闭目盘坐的和尚就拽着走,和尚摆脱他问:“你这孩子老这么张张慌慌的,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昏倒了!”山娃泛着眼泪直淌了下来。
“你爹?他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啊,怎么突然昏倒?”
“是我大哥被砸断了腿!”
和尚着急说:“你这孩子怎么说的颠颠倒倒的,到底是你爹昏倒了还是你哥受伤了啊!”
“是我哥在工地上干活出了事,我爹一听说就昏倒了!”
和尚也着急了:“这样的急病去大医院看啊,我这点医术……”
“别说这些了,大师快跟我走吧!”山娃又拉起和尚来。两人快步走到庙门口,和尚忽然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捂着脚站不起来了。山娃急得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哥哥受伤、父亲病倒,母亲和妹妹只会急的哭,自己唯一想出的主意就是来求大师去看病,现在大师也摔伤了怎么办?自己家真的这么倒霉吗?
“山娃子你别哭,你出来找我没跟大人们商量是吗?”
山娃抹着泪点点头。
和尚扶着墙站起来说:“你快回去,现在大人们一定把你爹送到大医院去了。我这里有包药,你回去给你爹吃──别让家里大人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不会相信我这种野郎中的。如果你爹再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山娃边走边回头:“大师我还是只相信您的医术,您,您的脚好了之后能去看看我爹吗?”
“放心,到时候你爹一定已经好了。”
山娃又匆匆走了,和尚动动刚才摔伤的腿叹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去为山娃的父亲看病呢,可是……“唉……”和尚在漆黑的院落中长叹一声,仰头望着寒月良久不动。
朱恩流早上一进公司,他的秘书就为给地迎上来:“董事长,您有客人……”
“哦,谁啊?”
“他说他是您叔叔……”秘书小心地看着他怕他发火,“他,他自己跑到您的办公室里去了,我拦不住他……而且,而且他的打扮……”边说边走,朱恩流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秘书以为他一定要大发雷霆了──里面这个男人年纪应过五十,却打扮古怪,一身道袍,一双布鞋,头上用条绣着阴阳八卦的带子,活脱一个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自己竟然让这样的人自己跑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去,看来是干不长了。只是刚才自己为什么使尽吃奶的力气都拉不住这个人呢?
“二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几年您到哪去了?可想死我了!小四儿给您老请安!”秘书正在胡思乱想中,只见朱董事长抢上几步,扑通跪下乡那个江湖骗子磕了几个头。
“你小子到是越来越有钱了──行,不务正业也算不务出点样子来了。”那个“江湖骗子”大模大样地坐在了董事长的宝座上。
朱恩流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二叔这些年在忙什么啊?我给家里人开的银行帐户里的钱只有您的从没动过。小王去给我二叔倒杯茶──要最好的茶叶,另外把今天所有的安排取消。”说完不管秘书的惊诧关上了门。
朱恩流本来是想好好与多年不见的叔叔谈谈心,但是工作还是打断了他们,一个职员匆匆敲门进来,吃惊地看了道士一眼后在朱恩流耳边小声说:“朱董,工地那边又出事了。”
“什么!又出事!”朱恩流叫起来,“这次怎么了?”
“修环山路的时候一块石头炸飞出去打中了山下行驶的一辆车,车里的乘客三人轻伤一人骨折……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个人是,是个记者。”说着小心地看了朱恩流一眼。
“这是第几次了?三番五次叫你们施工时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们偏偏当作耳旁风。事故接二连三,你们也不接受教训!上周是民工砸断了腿,前天是运原料的车出车祸,今天是飞石伤人!明天哪?明天你们又要跟我报告什么?”朱恩流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这是另一个职员来到门口偷偷伸头一看,见朱恩流正在发火,忙又缩回头,去但是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敲门进来:“朱董……”
“干什么!不是说今天不办公吗!”
“朱董上次跟××公司的那个合同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那么有名的大公司还能卷了我们的款跑了不成!”
“……朱董,就是那样……”
“什么!卷款跑了!那怎么可能!”
“那公司是真的,可是合同以及签合同的人、打过款去的帐户都不存在!对方公司根本不知道。”
“我们不是向他们确认过?”
“那,那他们也不知道……”
朱恩流一把抓住他:“那你是说三百万订金打出去却不知打给了谁,就这么没了。”
“朱董,不如我们报警吧!”
“把所有参与这项合同的人全给我叫来开会,另外……报警!”朱恩流高高扬起的手又重垂了下去有点泄气的似的说,最近的诸事不顺让他有点沮丧。
“且慢。”那个一直优哉游哉地坐在董事长位子上喝茶的道士忽然开口阻止,“小四啊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职员们全部退出去之后,道士向朱恩流问:“怎么,你以为只是人为的被骗吗?只是工程事故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恩流。
“难道……”朱恩流喃喃自言地坐了下去。
山娃走进庙里时吓了一跳,虽然他常来这里知道这里一向又旧又破,可是大师向来都是把四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山娃从没见过这里这么乱,不知从哪里来的各种杂物堆满了庙堂,和尚正和两个陌生人在东西堆里整理着。“山娃子来了,你爹和你哥哥怎么样?好点了吗?”看到他后和尚关切地问着,带着山娃走向院子,并且顺手把殿门关上。
“我爹已经没事出院回家了,我哥哥还要修养些日子,我担心大师的脚所以来看看。”山娃面容很疲倦,一个山村五口之家一下子倒下两顶梁柱,他就成了唯一的男子汉,可是要承担这一切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实在还太早了些。
“我的脚没事。你给你爹吃我给的药了吗?”和尚问。
“本来一直来住院,是我偷偷给爹吃了您给的药之后才一天天见好的,大师还是您医术高。”山娃对和尚的医术一向引以为豪,现在说起来也是洋洋得意。
“没事了就好,我再配副药你带给你哥哥服。”
“谢谢大师。”山娃低下头说,他拿出一包点心,“大师,这是我在城里是买得,你看看喜不喜欢吃?以后我不能经常来看您了,您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自己住平时打水、扫地什么的小心点,一旦伤到都没人知道。”
“怎么,你们要搬家还是你要去城里上学?”
“都不是。我爹和哥哥病的病伤的伤,家里不能没人挣钱,我就要退学去工地打工了,所以恐怕不能常来您这里了……”
“你才十五就不上学了去干活!”和尚有点急了,“这怎么行,你自己的将来怎么办?”
山娃摇了摇头:“我家里人也要吃饭,眼下的日子就难过没办法。”他消沉地准备告辞时又问了一句:“大师,您最近是不是也有烦心事?”
“没有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平时一见了面您总唠唠叨叨的说个说完,今天你都不爱说话了。”山娃顽皮地吐着舌头说,“您要有事尽管叫我帮您千万别客气!”
和尚无言地站了一会,当山娃要走的时候他却又叫住了山娃:“山娃子,如果有了钱你就不能退学去打工了吧?”
山娃点点头:“那当然。”
“我能帮你想办法”
“您有钱?”山娃不信地眯起眼笑“大师您连自己的吃饭穿衣都顾不过来呢!您别担心我,我壮着呢,出去打工没问题!”
这时殿门开了条缝,一个人伸出头叫:“和尚我找到点东西,你来看看。”和尚答应着,忙对山娃说:“这样吧你去我庙后的那个山谷里,那里正在发放赈灾款。你去跟发放赈灾款的那个青年说是我叫你去的,叫他给你两万块钱。”
“两万块!”山娃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那么多钱人家肯给吗?”
“当然肯,你只要说是我说的就行了,但是有一点,你除了那个发放赈灾款的青年外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不然你不但拿不到钱,还可能会……总知你必须牢牢记住,除了他你不能跟别人说一个字!”和尚一脸郑重很严肃地说。
“我不会跟人说话的,我保证。”
和尚还想说什么,殿里的人又催了他一次,他只好再三叮嘱山娃:“不许和别人说话,别人问他也不许回答。”然后让他去了。
山娃按照和尚的指点,将信将疑地绕过小庙,走下山坡,转过山脚,走进那个隐蔽的小山谷中,这里平时连人影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赈灾呢?山娃这样疑惑着,分开树丛后却真的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大约排了三四十人,都在随着队伍慢慢前行,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刷了白油漆的木牌,上书“赈灾处”三个大字。桌后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带着似笑非笑地神情和一个个或一家家走过去的“灾民”们交谈着,说上几句后就手一挥说出一个数字,然后那位灾民就会到旁边那个沉默的青年那里等着那个青年从一只大纸箱里取出一叠钞票,数一下递给他们。
山娃从来没有听说过附近哪里有人来赈灾,更不知道这里年年风调雨顺地算是遭了什么灾?但是心里牢牢记得大师的话,即不和人说话也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里,随着大家慢慢向前移动。
山娃前面排的似乎是一大家人: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扶着一位白发老人,一对十七八岁的孪生少女站在他们身边,一直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不过在山娃看来那个老人手指上的玉板指,中年妇人手指上的钻戒、宝石耳环,少女时髦的打扮,男主人戴着名牌手表——这样的人家真的需要救济吗?而且看看周围的人群基本上都和这一家人一样,穿着打扮就透露着“富裕”这两个字,赈灾的时候不都是救济贫苦人吗?山娃满腹犹疑。
只听那对少女正在不停地说着:“太好,我早就想到城里去住了。”
“是啊是啊,这次要不是有这样的机会爷爷还赖在山里不走呢,这次真的感谢那些人。”
“就是啊,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读贵族学校。”
“你笨死了,贵族学校多不自由啊,要上就去公立学校。最好是艺术学校,那种地方帅哥才多啊。”
“对啊对啊,也许我们也可以去做歌星。”
“对了,罗天啊!那个人是罗天!就是刚才站在那边帮忙把东西的那个人!他是罗天啊!天啊!我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偶像都没认出来!今天晚上要后悔得睡不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太可惜了,我竟没找他要个签名!”
“没关系,等我们去了城里总还有的是机会认识他。”
“没错没错,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太好了,我们这次能去城里太幸运了!”
“你们这对不肖之子!”那个白发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向她们扭过头来,“我们平白遭此‘人灾’不得不离乡背井,这已经让人难以忍受,你们这对孽障还敢幸灾乐祸!真是想气死我!看我不打死你们!”老人挥动着拐杖追着两个女孩去打,两个女孩东躲西藏,在队伍中引起了一阵混乱,周围的人纷纷指责,劝解,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回到队伍中。老人依旧气吁吁的转而责备自己的儿子、媳妇不会教育孩子,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两个少女也不敢再说话,低头两个相互看着嘻笑。
山娃刚才被那个老人抡起的拐杖扫到了肩膀,但是牢记大师的嘱咐还是不敢说话,自己吸着凉气偷偷揉着——这位看起来年级那么大的老人不但追打人时步伐灵活身姿矫健,连力气都这么大,如果自己的父亲也能像他这样健康该有多好。
“我爷爷打倒你了,你疼吗?”前面的一个女孩悄悄回过头来向山娃问。
山娃慌忙摇头,并且努力把脸低下去,他要遵照大师的交代不和任何人说话,不然用来就父亲命的赈灾款就会拿不到。
女孩却看来在排队中闷得很难受,所以努力找机会说话:“我爷爷的拐杖可是他修炼了半辈子的宝贝,打人的时候可疼了,如果我露出原形你就可以看到我肩膀上有一块毛是血红色的,就是小时候被爷爷打得变不回来的呢!”
“别骗人了,你那里天生就是那样,妈妈说小时后就靠哪块毛分辨咱们俩呢!”另一个女孩也不甘寂寞的过来插嘴。
先前那个女孩打量着山娃问:“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
她的姐妹也眯起眼睛笑着说:“我叫桃儿,她是我妹妹杏儿。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是要搬到城里去住的吧?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
两个漂亮开朗、笑颜如花的同龄少女一左一右的围着自己说话是山娃从来也没经历过的,他面红耳赤的把头垂的更低,但是又忍不住偷眼去看两个女孩。
“你看他脸红了呢。”
“呵呵,真的啊,和女孩子说话还会脸红,你很少出门么,很少和大家玩吧?所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
“你这么害羞将来到了城里怎么办啊?听说那里的人类都很瞧不起委委缩缩的乡下人,你这样一定会被他们欺负。”
山娃想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想搬到城里去住,但是又不能开口,只好用力的摇头。
杏儿用力一拍他的背:“别怕,有我们呢!到时候我们来保护你!谁叫我们是老乡呢!”
桃儿也拍着胸口保证:“碰到事别怕有我们呢!咱们是朋友对吧!”
一瞬间山娃真希望自己确实是要搬到城里去,那样就可以和这对姐妹成为朋友了。
少女们叽叽喳喳声中队伍在渐渐缩短,终于轮到了女孩他们一家。女孩子们的爷爷似乎和赈灾处的那两个青年认识,唠唠叨叨地对于自己的倒霉现状抱怨着,特别是对于要搬家这件事简直痛心疾首,直说得老泪横流。最后那个一直挂着笑容的青年似乎实在受不了了,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另一个青年面前。
那户人家领了钱,临走之前两个女孩还在向山娃挥手告别。现在山娃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看着面前这位笑嘻嘻的青年,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自己要怎么开口?自己又不是“灾民”,直接开口就要钱人家会给吗?
正在犹豫间那个青年问:“你是哪家的?准备搬到哪去啊?”却在看了山娃几眼后凝固了笑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嗨,周影看这里,我看见什么了!”
那个负责发钱的青年于是也看着山娃,露出看到了怪物的神色来。山娃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喏喏地说:“大师,大师让我来……”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四周无比的寂静,刚才队伍中那些说笑声全不见了,只有夜风林动在这小山谷中作响。山娃向身后看,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神都是那么奇怪,他有点害怕,四顾着不知发中何是好。
“刚才你说是谁让你来的?”那个青年开口问。
“是,是大师,那庙里的……”山娃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石头和尚老是给我出难题,”那个青年揉着自己的眉头,夸张地叹息着,“说吧他叫你来干什么?”这时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又爆发出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声象开了锅一样的翻腾。
山娃怯怯生生地说:“大师叫我来要两万元。”
“多少?”
“两万元。”山娃使劲低着头,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人家凭什么把钱给自己啊。
青年伸长手臂从装钱的箱子里抓出了几扎扔给山娃:“喏,给你三万够了吧?”同时向山娃身后的人群挥着手;“大伙都听到了,这个孩子是和尚派来的,大家让他走吧!”后面那些人慢慢让出一条道。山娃虽然十分不解,但是能拿到钱还是让他兴奋不已,高高兴兴地跑跳着而去,浑然不觉身后的目光还在直跟着他,直到他消失。
“好重的妖气!”朱深茗站在山岗上借着月光四方眺望,惊叹不已,“小四啊,好歹你也修道多年,难道一点也没察觉!”
朱恩流苦笑:“二叔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是咱们家族最不成器的一个,从小就没学了多少法术,又经商这么年……”
“不务正业!”朱深茗一甩道袍又观察这片苍苍山野。
朱恩流本是一个世代修道的家族中的一员,但是他本人天资不够,小时候跟长辈们修行几年后没有什么长进,于是就放弃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活方式,自己到城里上学打工,成立公司,没想到他在经商方面到是颇有本事,没几年就发了大财。发财后的朱恩流忙于事业,对幼时学的东西更是扔得干干净净,这次要不是出外云游多年的叔父来看望他,虽然身边发生了种种奇怪的事情他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妖怪……”朱恩流喃喃自语着,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妖怪呢,妖怪为什么要来和自己的工程捣乱?难道现自己动工时烧的香祭的贡品不合他们的意?他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朱深茗忽然一声大喝:“妖孽受死!”木剑凌空飞起化作一道火光冲向了山林。
山娃边走边偷偷去摸贴身的口袋里藏着的那厚厚的一叠钱:三万元啊!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到三万元呢?他想去向大师道谢,可是小庙的大门紧闭,他叫了几声没有声息,想到这么晚了大师应该也休息了,山娃在庙门口转悠了几圈,决定先回家去报告这个好息消,他一边走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去摸钱,然后情不自禁的笑。
深夜中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山风凄凄,夜鸟啼鸣,黑漆漆的林海透出一股可怕的神秘,山娃是山里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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