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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乱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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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乱象(三) (第3/3页)

姓韩名膺胄,是历仕仁、英、神三朝的名相韩琦韩忠献的曾孙,也是如今相州知州韩肖胄的亲弟。

    韩琦‘相三朝,立二帝’,墓碑上还有神宗皇帝御笔亲提的‘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碑文。旧年韩琦在乡中建昼锦堂,欧阳修为之撰文,篇中还有‘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之语。

    大宋惯例,为官者不得治本乡,除了边疆羁縻州县,无不依此惯例。但韩琦凭他拥立英宗、神宗的大功,却能三至家乡为州官,临终前一年还能以太师判相州,作为归乡养老的荣誉。神宗皇帝甚至还亲许韩家世官相州——韩肖胄的祖父韩忠彦为哲宗相,其叔祖韩正彦代为相州知州,之后到了政和六年,其父韩治也做了相州知州,不过没几年因病辞官,让韩肖胄接替了这个位子。一连四代,每一代都有一人做了相州的知州。这等荣宠,除相州韩氏外,天水一朝无一家能有。

    作为韩琦曾孙,韩肖胄虽然远比不上他的曾祖,甚至还不一定能比上他被称为‘柔懦’的祖父,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自幼受到的教育让他的眼界和见识都高人一等——作为河北人,他对北地局势和宋军战力了解太深了——当童贯刚刚买回燕山府后,他就开始整顿城防和兵器军械,虽然宣和五年到七年,他因父丧丁忧守制,不过在金军南下前,他正好孝期已满,起复后重归原职,正好完善相州的守备。

    韩家四世守乡郡,是为相州第一豪族,可以说就是一个土皇帝,如同一株根系深深的扎进相州土地中的巨树,根本无法随意挪动。无论田地、产业,大半都在相州,所以韩肖胄坚守之志十分坚决。

    但如今天下的局势,却让韩肖胄对于保住相州并无半点信心。东京城都能三日被破,还有什么城池能守得久的。何况在东京城破之前,就有传言说靖康皇帝要割让太原、真定和河间府三座塞防重镇。太原属于河东,但真定和河间都是河北要隘所在,两府一失,河北局势必然糜烂。届时连北京大名府都不一定能保住,更别提区区相州。

    在另一个时空中,韩肖胄做了几个月的相州知州,将家业子弟转移南下后,就将这个烫手的位置丢给了汪伯彦。而后赵构在相州自立,在粮秣筹备与军械兵器上,还是靠了韩肖胄早前做的准备。

    不过如今有了东海,北地再乱,也有天津这根定海神针在,故而韩肖胄也多了许多选择。他在相州继续坐着坚守的准备,同时则让他的弟弟去天津求援,若能引来东海军为臂助,女真铁骑并不足虑。

    派了两名游骑前出哨探,车队又重新上路。车轮碾压着冰雪,车身也在轻轻摇晃。韩膺胄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在马上昂挺胸、指挥若定的岳鹏举。

    岳飞曾为韩家庄丁,身份卑微,但他却是东海王帐下大将王贵少年时的至交。当初王贵回乡时曾在他兄长的宴席上盛赞岳飞的才能武艺,所以一等岳飞丧期服满,韩肖胄便把他找来,一试武艺,当即便抬举他做了相州驻泊禁军中的一名马军都头。一年来,岳飞虽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韩肖胄还是硬把他升上了指挥使。尽管这其中主要有结好王贵的因素在,但岳飞本身的才干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

    方才岳飞箭无虚,四箭便镇住了李成一众,韩膺胄也是深感惊叹,如此神射如今已是难得一见。有这等猛将随行,的确能让人安心许多。到了天津,还能靠着他与王贵拉上关系。听说王贵现在已入了东海禁卫班直,深得赵瑜信重。能与他结下善缘,韩家入了东海朝堂,在军中也会多一份臂助。

    视线离开窗帘,靠上松软的座椅,韩膺胄苦笑着。虽然他曾祖父坟墓前还立着神宗皇帝亲提的‘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石碑,可如今他和他的兄长却已经打算抛弃神宗皇帝的后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韩家,而是道君上皇太过荒唐,他的儿子太过无能,如今能就万民于水火的,也只有靠太祖皇帝的后代了。

    车队迤逦前行。岳飞有些苦恼的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方才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恐怕很难在天黑前赶到前面的那处驿站。

    就在岳飞考虑着走夜路的问题,这时前方再一次传来尖厉刺耳的木笛声。笛声入耳,岳飞猛然一惊,车队也一阵骚动。

    难道前面又来了敌人?!

    岳飞一夹坐骑,正要向前冲去,木笛的声音却突然变了调。两长一短,却是解除警报的节奏。

    一刻报警,一刻又解除,这让车中的韩膺胄摸不着头脑。他从窗口探出头,问着又勒住马的岳飞:“鹏举,这是怎么回事?”

    岳飞相信自己的部下不至于草木皆兵,如果是看到人,那可能性只有一个,“应该是见到东海人了——就算看明白是官军,哨探们也不敢随便解除警报的。”

    “原来如此。”韩膺胄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岳飞的判断,“不过为防万一,鹏举你还会是带人上去看一看。”

    拱了拱手,岳飞低头领命。他带着刚才退下来休息的岳翻和十几名骑兵上前去看个究竟。

    行不过半里,众人便见到一队东海骑兵被哨探领着从前方奔来。从人数看,大约一个排的兵力。之所以不会错认,完全是因为那队骑兵身上的甲胄都是打磨得如镜子般闪亮的全幅胸甲。这种用比明光铠上的两块护心镜还要大的铁板打造的胸甲,是东海骑兵的制式盔甲,天下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徐庆?!”

    “庆哥?!”

    岳飞和岳翻同时认出了东海骑兵打头的那人。

    徐庆,还有一个叫姚政的,都是岳飞在汤阴县的乡邻,自幼与岳飞熟识,再加上王贵,几人少年时都是在一起撵鸡惹狗的兄弟。早前王贵衣锦还乡后,徐庆、姚政便跟着他去了东海,这两名原本应该成为岳家军中将领的成员,如今却在东海军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想不到今天会在沧州道左相逢。

    “岳大哥,翻哥儿?”徐庆也认出了岳飞、岳翻,也是一脸惊讶,连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投了宋军了?”

    “我们是送人去天津。”岳翻笑着答着,“庆哥儿,你呢?”能在旅途中巧遇少时的兄弟,他心中又惊又喜。

    “我是来追人的。……岳大哥,翻哥儿,你们可曾见着一队三十多人的骑兵?穿着宋军甲胄的,领头一人用的三尺多长的大弓。”

    “见过!打头的是叫李成罢?雄州的。”

    “没错!就是他!”徐庆一声大叫,连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的,他们又往哪里去了?”

    岳翻指了指身后的路,“一个时辰前他们刚刚过去,还追杀了我一阵,若不是大哥,我小命就丢定了。”说起方才之事,他还心有余悸,“庆哥,你追他却是为何?”

    听到岳翻问起,徐庆的声音一下冷狠起来,“李成那厮本带着一彪人马来投天津,但他听说要将他的队伍打散整编后,便不肯留下来了……”

    听到这里,岳翻看了看他兄长,心里敬佩不已,没想到他对李成来历的猜测竟是有如目见。

    “……他走便走了,我们也不会拦他,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杀了几个不愿跟他走的。既然那些雄州人来投,就是东海子民。天津虽是来去自由,但也容不得屠杀我东海子民的凶手能扬长而去。今次小弟出来,就是要将李成带回天津,死也好,活也好,都得带回去。谁敢收留他,就是我东海死敌!”

    徐庆说得咬牙切齿,岳飞听着却心中不快,脸色微微一沉:“不去杀金虏,反来追逃人。庆哥,你家将军真是有闲……”

    “若不是因天津城中兵力空虚,李成那厮如何能逃掉,也用不着小弟出来追!”徐庆抬眼对上岳飞,脸上露出傲然自豪的笑容:“好教岳大哥得知,如今我天津城中主力……正在平州城内!”

    注1:按照岳武穆之孙岳珂在《鄂王行实编年》中的说法,在宣和六年,岳飞结束了为父守制的三年后,曾经投‘平定军,为效用士,稍擢为偏校’。到了靖康元年,还参加救援太原的战斗,并立下殊勋。不过经过宋史大家邓广铭先生的考证,这种说法并不靠谱,至少在靖康元年腊月投奔赵构的大元帅府之前,他的行踪无法认定。孰是孰非暂且不论,不过为了行文方便,本书采用邓先生的说法。

    注2:就算是岳飞的孙子,也只是说,岳飞的箭术和枪法是一县之冠。同样是李成,在金史中,虽然是个没有民族气节的反复小人,但带起兵来,虽然不如岳武穆,却也有点名将风范。金史说他‘在降附诸将中最勇鸷,号令甚严,众莫敢犯。临阵身先诸将。士卒未食不先食,有病者亲视之。不持雨具,虽沾湿自如也。有告成反者,宗弼察其诬,使成自治,成杖而释之,其不校如此。以此士乐为用,所至克捷。’而李成的个人武力,被称为‘勇力绝伦’,也是能开三百斤硬弓的高手。不过李成毕竟不是岳武穆的对手,岳家军的起家就是打的在江淮劫掠的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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