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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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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3/3页)

年来,你喝了俺多少壶热黄酒,吃了俺多少碗肥狗肉,听了俺多少段字正腔圆的猫腔调。热黄酒,肥狗肉,炕上躺着个干闺女,大老爷,俺把您伺候得比当今的皇上都舒坦。大老爷,俺豁出去一个比苏州府的绸缎还要滑溜、比关东糖瓜还要甜蜜的身子尽着您耍风流,让您得了多少次道,让您成了多少次仙,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俺爹一马?你为什么要跟那些德国鬼子串通一气,抓了俺的亲爹,烧了俺的村庄,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俺的黄酒还不如倒进尿罐里,俺的狗肉还不如填到猪圈里,俺的戏还不如唱给墙听,俺的身子,还不如让一条狗弄去……

      【二】

      一阵乱梆子,敲得黎明到。俺起身下了炕,穿上新衣服,打水净了面,官粉搽了脸,胭脂擦了腮,头上抹了桂花油。俺从锅里捞出一条煮得稀烂的狗腿,用一摞干荷叶包了,塞进竹篮。提着竹篮俺出了门,迎着西下的月亮,沿着青石板道,去县衙探监。自从俺爹被抓进大牢,俺天天去探监,一次也没探上。钱丁,你这个杂种,往常里俺三天不去送狗肉,你就让春生那个小杂种来催,现在,你竟然躲起来不见俺。你还在县衙门前设了岗哨,往常里那些个见了俺就点头哈腰的鸟枪手、弓箭手们,恨不得跪在地上给俺磕头的小杂碎,现在也把狗脸虎了起来,对着俺发威风。你竟然还让四个持洋枪的德国兵站在县衙前,俺提着竹篮一靠近,他们就把枪刺举在俺的胸脯前比划。他们龇牙咧嘴,看样子不是闹着玩的。钱丁啊钱丁,你这个里通外国的汉奸,老娘生了气,就敢身背黄榜进京告御状。俺告你吃狗肉不拿钱,俺告你霸占有夫之妇,钱丁啊,老娘准备豁出破头撞金钟,剥去你的老虎皮,让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坏种显原形。

      俺提着篮子,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县衙大门。俺听到那些个站岗的小杂种在背后哧哧地冷笑。小虎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忘了跟着你那个老不死的爹给俺磕头下跪的情景了吧?不是俺帮你说话,你这个卖草鞋的穷小子,怎么能补上县衙鸟枪手的缺、收入一份铁杆庄稼?还有小顺子,你这个寒冬腊月蹲锅框的小叫花子,不是老娘替你说话,你怎么能当上弓箭手?老娘为了替你求情,让巡检李金豹亲了嘴摸了屁股,让典吏苏兰通摸了屁股亲了嘴。可你们竟敢看老娘的笑话,竟然对着老娘冷笑,狗眼看人低,你们这些狗杂种,老娘倒了架子也不能沾了肉,老娘醉死也不会认这壶酒钱,等老娘喘过气来,回过头来再一个个地收拾你们。

      俺把个该死的县衙甩在背后,沿着石板大道往家走。爹,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你扔了四十数五十的人了,不好好地带着你的猫腔班子,走街串巷,唱那些帝王将相,扮那些才子佳人,骗那些痴男怨女,赚那些大钱小钱,吃那些死猫烂狗,喝那些白酒黄酒,吃饱了喝足了,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爬冷墙头,睡热炕头,享你的大福小福,度你的神仙岁月,你偏要逞能,胡言乱语,响马不敢说的话你敢说,强盗不敢做的事你敢做,得罪了衙役,惹恼了知县,板子打烂了屁股,还不低头认输,与人家斗强,被薅了胡须,如同公鸡被拔了翎子,如同骏马被剪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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