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2/3页)
,就如开了闸的河水,积攒了半生的戏文,滔滔滚滚而出。他越唱越悲壮,越唱越苍凉,一行行热泪流到斑斑秃秃的下巴上。
那一天,全马桑镇的人们,都在静静地聆听着他的歌唱。
在歌唱中熬过了漫长的一天,傍晚时分,血红的夕阳照耀着河堤上的柳树林子,成群结队的麻雀在一棵蓬松的柳树冠上齐声噪叫,仿佛在向他暗示着什么。他关上了店门,手持着那根枣木棍子坐在窗前等待着。他撕破窗纸,监视着街上的动静。小伙计石头给他端来了一碗小米干饭,他吃了一口,喉咙就哽住了,一阵大咳,米粒如铁沙子一样从鼻孔里喷出来。他对石头说:
“孩子,师傅惹下了大祸,德国人迟早要来报复,趁着他们还没来,你赶快逃走吧!”
“师傅,我不走,我帮您打!”石头从怀里摸出一把弹弓,说,“我打弹弓特别有准头!”
他没有再劝石头。他的嗓子已经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感到胸口痛疼难挨,就如当年学戏倒仓时的感觉。但他的手脚还在抖着,心里还在吟唱着那些一波三折的戏文。
当一钩新月低低地挂上柳梢时,他听到从西边的石板街上,响起了一串蹄声。他猛地跳起来,发烧的手攥紧棍子,时刻准备着反抗。他看到,在微弱的星月照耀下,一匹黑色的大骡子,颠颠蹦蹦地跑了过来。骡子上的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面貌。
那人在茶馆门前滚鞍下骡,然后就敲响了店门。
他手持大棍,屏住呼吸,躲在门后。
敲门声不重,但非常急促。
他哑着嗓子问:
“谁?”
“我!”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女儿的声音,急忙拉开门,黑色的眉娘一闪而进,马上就说:
“爹,什么都别说了,快跑!”
“我为什么要跑?”他怒气冲冲地说,“是他们首先调戏良家妇女——”
女儿打断他的话,道:
“爹,你闯了大祸了,德国人的电报,已经拍到了北京、济南,袁世凯拍来电报,让钱大老爷连夜来抓你,捕快们的马队,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还有没有天理公道——”
他还想争辩,女儿恼怒地说:
“火烧眉毛了,你还说这些废话!要想活,就躲出去,不想活,就等着他们来吧!”
“我跑了,她们怎么办?”
“他们来了,”女儿侧耳听着,远处果然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爹,是走还是留,你自己拿主意吧!”她侧身闪出屋子,但又立即探回半截身子,说,“你跑,让小桃红装疯!”
他看到女儿的身体一纵,轻捷地跃上骡背,身体前伏,仿佛与骡子融为一体。骡子喷着响鼻朝前跑去。骡臀上星光闪烁,刹那间融入黑暗,一溜蹄声向东去了。
他急忙关门回身,看到妻子已经披散了头发,脸上也涂了一层煤灰,上衣裂开,露出一片雪胸脯,站在了自己面前。她严肃地说:
“听眉娘的话,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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