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第3/3页)
术,他忍不住个人所受的痛苦,他决心自杀了。
陈布雷环顾周围,凝视一桌一椅,一书一画,久久不能阖目。这是他最熟悉的,忽然又变成最生琉的。他的积蓄完了,他的家庭也告分裂。孩子们从诞生到长大如在眼前,但大都离他而去了;蒋介石从极盛到没落更为他所目睹。他也要离蒋而去了。孩子们劝过他别为个人效忠,置国家民族于绝境,他不听。陈布雷继续效忠于蒋,纯属私人的报恩观念,是那个时代某些读书人从个人出发的“忠臣”思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蒋错误太多而不敢说,陈布雷完全为老一套的想法俘虏了。这是悲剧,现在悲剧到达顶点了。
陈布雷心乱如麻,绕室傍徨。他听见蒋介石在庭园咳嗽,本能地藏起了那瓶安眠药,他感到活在蒋介石官邸里很痛苦,死在蒋介石的官邸里也不自由,陈布雷浩然有归志,想回家去死,同老妻见最后一面。
但这种想法立刻消失。陈布雷明白,如果他要告假外出,蒋介石肯定会对他产生疑虑。他沉思再三,感到还是以官邸为死所,给蒋介石以某种程度的警告,也多少表达他的一些“抗议”,陈布雷忽然笑了,那是他最后一次笑容,虚弱、苍老、绝望的面孔上最后一次笑容,那味道苦过黄连。
陈布雷不断地抽烟,待烟蒂灼痛了他的手指,掷掉再吸,然后拿着香烟发怔。官邸如此肃静,但隐约的电话声,狼犬的轻吠声,却为平静的官邸增添了莫大的紧张和不安。陈布雷实在想看一眼他的子女、他的妻子,他辛酸地啜泣着,低呼着孩子们的名字,妻子的名字。他原谅孩子们的出走,同情孩子们的出走。“时代是前进的,我们是落伍了,我们在老百姓面前有罪!”陈布雷悲不自胜:“孩子呵,你们来看看我吧!我是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想念你们!你们在向新的世纪跃进,我却在找寻坟墓之门!孩子们呵!我头痛欲裂,心如刀豁,我——”
但陈布雷又立刻醒悟到:孩子们是不可能再来找他的了。别提多年来“官邸一入深似海,从此父子陌路人”;即使儿女们来了,等着他们的却是监狱,这样会面到底是为了爱孩子,还是害孩子?陈布雷的心里越来越乱了。
陈布雷开始镇静下来,他感到今晚是非死不可!他躺在床上,想起明天他太太获得噩耗,该如何悲伤!蒋介石得知此事,他心头的真正感情是什么?陈布雷深深地向他妻子忏侮,因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早已疏远了。事实上他已变成了蒋介石的婢仆。
想着妻子,陈布雷又联想到着名四川诗人乔大壮在苏州投河的悲剧。乔曾工作于监察院,后为台湾大学教授,妻子逝世而终身不娶,但房中陈设,床上双枕,一如妻子在世时。他长子参加空军,在抗战时有战功,次子参加人民解放军且已攻下开封。如今他长子奉命轰炸开封,风闻次子已牺牲在南京的炸弹下,乔大壮痛苦极了。他对新的力量没有认识,对旧的一切深恶痛绝,就在这旁徨无计、不可自拔的情况下,乔大壮在暑期中离台去沪,转赴苏州,纵酒吟诗,痛哭流涕,纵身护城河中,以毁灭自己的方法来解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