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3/3页)
他把杯子放在床边的桌上。当他把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他直直地盯着正在吮吸我乳头的宝宝。他脸红了,赶紧把眼睛转开。他盯着墙壁,把毯子扔给我,说:“自己盖上。”
我把毯子搭在自己肩上,也盖住孩子,她正发出一声响亮的啧啧声。
他退后几步,转过身,走进了浴室。很快,我就听到淋浴头水流的声音。他洗了很久很久。
他回来的时候,很安静。他站在床脚,盯着我看了几分钟。我已经学会了在他有点儿情绪的时候,不要和他目光对视,于是,我假装在打瞌睡,通过眼缝偷偷看他。我曾经看过他大发雷霆的样子,他想要伤害我的样子,也看过他完全茫然失神的样子,但这次不一样,他的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紧紧抱住女儿。
第十二章 绿头鸭
我今天感觉很奇怪,大夫。非常奇怪,我到处找,找答案,找原因,找可以依靠的某个坚固的东西,真实的东西,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找到答案,已经整理好自己心情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仍然一团乱。你也许早已经发现了,对不对?
我感觉你的办公室很真实。真实的木头书架,真实的木头桌子,墙上挂着真实的原住民面具。在这里,我也是真实的,因为我知道,你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我也会想,当你和你的心理医生朋友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你会不会有想一吐为快的欲望……别,你还是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你看上去像那种真正想帮助别人才来做这一行的人。
你可能帮不了我。我很伤心,我不是为了自己伤心。我是为了你伤心。对一个心理医生来说,碰到一个治不好的病人一定会觉得很丧气。我回家以后见的第一个心理医生告诉我,没有人是治不好的,但我觉得他说的都是狗屁话。我认为,有些人就是治不好的,他们的外表还是完整的,内心却已经破成了碎片。
我不知道那变态到底经历了什么。改变他的某个决定性的时刻是什么时候,但就在那个时刻,有人穿着大头皮鞋,一脚踩下来,踩碎了我们两个人的人生。是他的亲生母亲离开他的时候吗?如果他的养父母都是好人,那他会不会还有救呢?如果他的养母不是那样一个变态,那他会不会从来就不会杀人,也不会绑架我呢?还是说,这一切早在他还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到底有没有机会改变呢?那我呢?
这是他扭曲变态的一面,是一个绑架我、毒打我、强奸我、虐待我、恐吓我的人。但有时候,当他若有所思或心情愉快的时候,当他满面春风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他可能成为的人。那个人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教自己的孩子怎么骑自行车,会用气球扎成动物的形状给孩子们玩,你明白吗?说不定他甚至会成为一个医生,治病救人。
在我生下女儿以后,有时候,我会对他涌起一种母性的慈爱,在我看到他另一面的那些短暂时刻,我想引导他,我想帮助他,我想治好他。但我又会突然想起,他就像站在一堆稻草前面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火柴,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把火柴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