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2/3页)
天的上午,他们的手臂戴上了黑纱,腰间系上了白布条,宋凡平的薄板棺材放在那辆破旧的板车上,板车上还放着宋钢的旅行袋,老地主低垂着白发苍苍的头,拉着板车走在前面,李兰拉着李光头和宋钢走在后面。
在李光头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李兰的表情如此骄傲。李光头的生父给她的是恨和耻辱,宋凡平给她的是爱和尊严。李兰昂首走着,像电影里的红色娘子军。那个老地主弯腰拉着板车,像是正在被批斗似的,他拉着板车向前走去时,不断抬手抹着脸上的眼泪。他们和两支游行的队伍迎面相遇,革命群众的口号停止呼喊了,革命群众手里的小红旗也倒着拿了,革命群众议论纷纷地看着这四个人和一辆板车一具棺材。一个戴红袖章的人走上来问李兰:
“谁在棺材里?”
李兰平静和骄傲地说:“我丈夫。”
“你丈夫是谁?”
“宋凡平,刘镇中学的老师。”
“他怎么死的?”
“被人活活打死的。”
“为什么?”
“他是地主。”
李兰说到宋凡平是地主时,李光头和宋钢哆嗦了一下,前面的老地主吓得不敢抹眼泪了,她却是响亮地说了出来。游行队伍里的革命群众站住了脚,他们惊诧这个瘦小的女人竟然敢这样说话,那个戴红袖章的男人对李兰说:
“你丈夫是地主,你就是地主婆?”
李兰坚定地点点头:“是。”
那个男人回头对游行的革命群众说:“看到了吗?如此嚣张……”
他说完转回身来,挥手给了李兰一巴掌,李兰的头甩了一下,她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可她骄傲地笑了,继续昂首看着他。那个戴红袖章的人又给了她一巴掌,她的头又甩了一下,她仍然骄傲地笑着,仍然昂首看着他,她说:
“打够了吗?”
李兰的话让他怔了一下,他看看李兰,又看看游行的人群,满脸的奇怪表情。李兰对他说:
“你要是打够了,我就要走了。”
“他妈的……”戴红袖章的男人破口骂道,他挥手给了李兰两个耳光,让李兰的头左右甩了两下,然后他说:“滚吧……”
李兰嘴角流着鲜血,微笑地拉起李光头和宋钢的手,向前走去。大街上的革命群众惊讶地看着她,她微笑地走着,微笑地告诉他们:
“今天是我丈夫下葬的日子。”
说完这话,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时候李光头和宋钢也呜呜地哭了起来,前面的老地主也在哭,他的身体抖个不停。李兰训斥李光头和宋钢:
“不要哭。”
她响亮地说:“不要在别人面前哭。”
两个孩子用手捂住了嘴巴,他们止住了哭声,可是止不住眼泪。李兰禁止他们哭,她自己仍然泪流满面,她微笑地流着眼泪向前走去。
他们走出了南门,走过了一座嘎吱嘎吱响着的木桥以后,听到了知了的鸣叫,他们知道已经走上了乡间的泥路。这时候是中午了,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升起了缕缕炊烟,夏天的田野里空空荡荡,仿佛天空下面只有他们四个人,还有躺在棺材里的宋凡平。宋凡平的老父亲终于发出了他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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