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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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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流 (第3/3页)

出门去,往后一辈子都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一起,一直到老——想起来,多么可怕。

    幸好,我有子澹。

    太子与二殿下都已册妃,放眼京华,身份年纪足以和我匹配的人,只有子澹。

    我一点都不担心,即便姑姑再不喜欢子澹,也更不会喜欢其他纨绔子弟。

    母亲已经默许了我的心事,偶尔还会去谢贵妃宫中闲坐。

    刚过了十三岁生辰,向父亲提亲的名门望族几乎快要踏断靖国公府的门槛。

    父亲以我尚未成年为由,一一婉拒。

    那时,我总嫌时光过得太慢,总也不到十五岁,不到及笄之龄就不能接受提亲。

    子澹已经十九岁,很快可以册立王妃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太年幼,谢贵妃早已经为我们向皇上请求赐婚了。我很担心他等不到我长大,不知道哪一天就被皇上赐了婚,娶了别人。

    有次生气之后,我骂他,“你为什么这样老,等到我长大,你已经是老头子了!”

    等我十五岁的时候,子澹年满廿一,虽然刚过弱冠之年,在我眼里似乎已经很老了。

    子澹怔住,半晌不能说话,只是啼笑皆非瞪着我。

    过了不久,听见他悄悄问二殿下子律,“我会不会看上去有点老?”

    子律哥哥莫名其妙。

    我平静地转过头,却终于忍不住大笑……

    然而,没等到我十五岁及笄礼来临,谢贵妃却薨逝了。

    谢贵妃才三十七岁,美丽如淡墨画出的一个女子,仿佛岁月都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不论姑姑如何强横,她从来不与她争,也不恃宠而骄,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我再一次相信,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易久长。

    因为一场风寒,加重了病势,谢贵妃等不及每年春天专门为她从千里之外进贡的梅子送到,就匆匆辞世了。

    她一直体弱多病,却从来不会抱怨悲叹,即使卧病在床,也总是妆容整齐,直到临终之际,也没有流露半分憔悴狼狈……只带着一丝淡泊笑意,就此睡去。

    雨夜,哀钟长鸣,六宫举哀。

    那晚,子澹独自守在灵前,默默流泪,泪水沿着脸廓滑进颈项,湿了领口。

    我站在他身后许久,他都没有察觉,直至我将一张丝帕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一滴泪,溅落丝帕。

    矜贵脆弱的冰绡丝最怕沾水,沾了水气就会留下印渍,再也洗不去。

    我用丝帕为他拭泪,他却将我揽到怀中,叫我不要哭。

    原来我自己的眼泪,比他流得更厉害。

    那条丝帕从此被我深锁在匣底,上面淡淡晕开的一点水迹,是子澹的眼泪。

    失去了母亲,在这诺大的宫闱里,他再也没有人可以倚靠。

    我虽懵懂,已经懂得母族对皇子的重要。

    谢家已失势,一直以来,子澹赖以立足的,不过是皇上对谢贵妃数十年不减的恩宠。也正因这份恩宠,为他招来了姑姑的怨忌……皇上可以为了一个宠妃,冷落中宫皇宫,却不能为了一个皇子,得罪权势煊赫的外戚。前者只是帝王家事,后者却攸关国事。

    那时我仍以为,子澹只要娶了我,就能获得王氏的庇护,就能在宫中安然无恙。

    然而,姑姑行事之凌厉,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按祖例,父母丧后,子女应守孝三年。

    但皇家历来没有严格恪守此制,只是在宫中服孝三月,另择一个亲任宫人代替自己到皇陵守孝即可,届满一年之期,即可婚娶。

    然而,谢贵妃丧后,一道懿旨颁下,称子澹纯孝可嘉,自请亲赴皇陵,为母守孝三年。

    无论我跪在昭阳殿外如何哀求,姑姑都不肯见我……母亲无奈,瞒着父亲,与我一起去见皇上,求皇上降旨留下子澹。

    谢贵妃的离去,令皇上一夕之间仿佛老去了十岁。

    平日里,只有对着子澹,他才像一个慈爱的父亲,而不是深沉严肃的皇上。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不肯下诏将自己钟爱的儿子留下。

    他说,皇陵是很安全的地方,没什么不好。

    看着我的泪眼,皇上沉沉叹息,“这般乖巧,可惜也是姓王的……”

    子澹离京的那天,我没有去送他,怕他见到我流泪会更伤心。

    我希望子澹能够如往日一般微笑着离去,如同我心中最骄傲高贵的皇子,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他的悲伤和眼泪。

    子澹的车驾行至太华门,我的贴身侍女锦儿早早等候在那里。

    锦儿带去一只小小的旧木匣,那里面有一件东西,会替我陪伴在他身旁。

    那一刻,我悄然立在城头,远远望见他驻马,俯身,接过木匣。

    他只看了一眼,便侧过脸,不让人看见他的神情。

    锦儿朝他深深叩拜,起身,避让道旁。

    他不再回头,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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