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3/3页)
头上都是黄豆大的汗。我说爸爸你去医院看病吧,你拿一个杯子死死地按住肚子,你说:爸爸不疼。你还是在撒谎;高考前,我慌了,我不想再住在这贫民窟,我又偏科,于是每晚都拼到凌晨,你总陪着我,十一点半准时给我蒸个鸡蛋,我说爸爸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你打了个哈欠在鸡蛋上小心地弄上一勺酱油,你道:爸爸不困。你还在说谎。后来啊,我说我在珠三角混得很好,给你寄点钱吧,你买点好药,别再舍不得了。你道,好的,终于享儿子的福了,你把钱寄过来吧,你的钱我都用掉。现在你还给我这样一个存折,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从小告诉我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那你呢?你骗了我一辈子,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我抹了抹眼泪,收起行装,把钱放在妈妈那里,道:“我得回广东了,那边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没有办。”
老妈道:“好,我帮你存着。你去吧,工作要紧。”
第74节
我咬了咬牙齿,从朋友那里拿回了密约复印件。我看到老爸抽着老仁义,一摆一摆地走在楼房下的巷子里,蹒跚而安稳;我觉得我讨厌的那个贫民窟的巷子,还有那个那个冬凉夏热的建筑物突然温柔起来;我看到老爸站在青龙岛的雪人边,苍老而慈祥,我觉得我暗黑了好多年的内心突然充塞着力量。当面对死亡时,你才能停下脚步,你突然发现那些孜孜以求的虚名,利益统统都是浮云——或许只有这么一瞬,这么一个节点,你才会这么温暖而清晰。
是的,让该来的都来吧,我知道我将去做傻事,但没有办法。别的豺狼怎么做我不管,我是有爸爸的,我有教养,他们只有饲养。我回头看了一眼老爸的新坟,我道:“爸,我恨你。”
陈佳佳走到我面前,拿出一个信封,含着眼泪怯怯道:“柴老师,这是我们全班写给你的一封信,你要坚强。我爸也离开过,我知道你的感受,你要节哀顺变。”
我搂过陈佳佳,对于一个年轻男教师,面对着这样一个成年女学生,这是不允许的,我也一直告诫自己,我怕我犯错误。但我还是搂住了她,老师搂着学生能有什么错误?你怕是因为你的心脏,当你放下了自己欲望迷杂的内心,你就什么都不担心了,那叫坦荡荡。
教室里响起了掌声,我公开道:“你家房子还没有拆吧。”
陈佳佳道:“还没有。”
我说:“好。同学们,我们来学一篇新的文章,这是校本课程,是老师自己选的文段,作者是古希腊伟大的戏剧家索福克勒斯,高考不会考,甚至大学也未必会学,这是我一个研究死亡美学的写作学老师教我的,这个老师很疼我,老夸我,所以我喜欢他。我发现谁爱我就就爱谁,真没有办法——不用笑,你们也不用做笔记,这个不考。
死神
——索福克勒斯
等冥王注定的命运一露面,
那时候,没有婚歌、弦乐和舞蹈,
死神终于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