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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绣江县无儇薄俗,明水镇有古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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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绣江县无儇薄俗,明水镇有古淳… (第2/3页)

所以将卖酒为名,其实酒价还不够一半的本钱。但只有一件不好:只许在铺中任凭多少只管吃去,也不计帐,也不去讨。人也从没有不还的。尚书自己时常走到铺中作乐。

    一日,铺中没有过酒的菜蔬,叫家人去取来。有两个过路的客人过了桥走上堤来,进到铺中坐下,叫说:“暖两壶酒来我们吃。”尚书道:“酒倒尽有,只是没有过酒的菜,所以掌柜的往家里取去了,央我在这里替他暂时照管。你二位略等一等。”那二人道:“我们酱斗内自己有菜,央你与我暖暖酒罢。”杨尚书果然自己装了两大壶酒在炉上汤内暖热了,自己提了送到两个的桌上,又将来两付钟箸送去。二人从酱斗内取出的豆豉腌鸡,盛了两碟,斟上酒,看着尚书道:“请这边同吃一钟如何?”尚书说:“请自方便,我从不用酒的。”

    那两个问说:“如今这杨老爷有多少年纪了?也还壮实么?”尚书道:“约摸有八十多了,还壮实着哩。”两人道:“阿弥陀佛!得他老人家活二百岁才好。”尚书道:“你二位愿他活这们些年纪做甚么?”二人道:“我们好常来吃酒。我们是邹平县的公差,一年从这里经过,至少也有十数遭,那一次不扰他老人家几壶。”尚书道:“你二位吃了他的酒,难道是不与他钱的?这等的感激。”二人说:“若说起钱来,也甚惶恐;十壶的酒钱还不够别铺的五壶价钱哩。他老人家只不好说是舍酒,故意要几文钱耍子罢了。”又问尚书,说:“你这位老者今年有五十岁了?在那里住?”尚书道:“我也在这村里住,今年五十岁略多些了。”二人又问:“你这老者也常见杨老爷么?”尚书道:“我是他的紧邻,他是我的房主,俺两个甚是相厚,行动就合影不离身一般。”一个道:“你两个怎么今日就离开了?”尚书道:“只这会就来了。”二人问:“往那里来?”尚书说:“就往这边来。”二人道:“若是就来,我们在此搅乱不便,该预先回避去罢。”

    尚书道:“适才感激他,也是你二位;如今要预先躲了去的,也是你二位;脱不了那杨尚书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你怕他做甚么?”二人道:“虽然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天子大臣回家还吃着全俸,地方大小官员都还该朔望参见哩,好小小的人,你看轻了他!”尚书道:“我合他常在一处,并没有见个公祖父母来这里参见的。”二人道:“起初也来了几遭,杨老爷着实的辞不脱。后来凡有官员来参见的,摆下大酒席相待,人才不好来了。常时我们吃了这两壶没事的,今日的酒利害,这两壶有些吃他不了。”尚书道:“天已正午,日色正热着哩,你们慢慢的吃,等掌柜的取了新菜来,再吃一壶去。若是肚饿了,也就有见成的饭,随便吃些。”二人道:“酒便罢了,饭怎么好取扰?”尚书道:“你不好扰,也留下饭钱就是了。”

    正说中间,只见掌柜的提了一大篮菜,后边两个小童一个掇了两个盆子,一个提了个锡罐走近前来。掌柜的道:“有客吃酒哩!这是谁暖的?”尚书道:“是我暖的。”掌柜的道:“你二位甚么福分?敢劳动老爷与你们暖酒哩!”二人道:“这莫非就是杨老爷么?”掌柜的道:“你们却原来不认得么?”二人连忙跪下,磕不迭的头。尚书一手扯着一个,笑道:“适间多承你二位奖许我这们一顿,多谢!多谢!我说等新菜来再吃一壶,如今却有新菜到了,家常饭也来了。”叫人掀开,“我看看是甚么。”原来一大碗豆豉肉酱烂的小豆腐、一碗腊肉、一碗粉皮合菜、一碟甜酱瓜、一碟蒜苔、一大箸薄饼、一大碟生菜、一碟甜酱、一大罐绿豆小米水饭,尚书合掌柜的说道:“把咱两个的让给这二位客吃罢,我往家里吃去。你的饭,我叫人另送来你吃。”一边拖着竹杖,一个小厮打了一柄小布伞,起身家去,对二人道:“这荒村野坡的,可是没有甚么您吃,胡乱点点心罢了。”二人道:“冒犯了老爷,无故又敢讨扰。”尚书道:“头一次是生人,再来就相识了。”

    两个还送尚书下了堤,从新又到铺内。掌柜的摆上饭,让他两个吃。二人道:“这饭多着哩,只怕咱三人还不能吃得了。”让掌柜的也一同吃饭。你说我道的议论杨尚书的盛德。两个道:“做到这样大官,还不似个有钱的百姓哩!真是从古来罕有的事!这要在俺们县里,有这们一位大乡宦,把天也胀开了,还够不那些管家的们作恶哩!”掌柜的道:“俺这宅里大大小小也有一二十个管家,连领长布衫也不敢穿,敢作恶哩!”二人道:“却是怎的?难道是做不起么?”掌柜的道:“倒不因穷做不起,就是做十领绸道袍也做起了。一则老爷自己穿的是一件旧白布道袍,我们还敢穿甚么?二则老爷也不许我们穿道袍,恐怕我们管家穿了道袍,不论好歹就要与人作揖,所以禁止的。”二人说:“我适才见老爷善模善样,不是个利害的人。”掌柜的道:“若是利害,禁了人的身子,禁不住人的心,人倒还有展脱;他全是拿德来感人。人做些欺心的事,他老人家倒也妆聋作哑的罢了。倒是各人自己的心神下老实不依起来,更觉得难为人子。”一边说,一边要打发酒钱。掌柜的说:“大凡吃酒,遇着老爷在这里看见的,旧规不留酒钱。”二人道:“饭是老爷当面赏的罢了,怎好又白吃了酒去?留下与掌柜的自己用了,不开帐与老爷看就罢了。”掌柜的道:“刚才说过,凡事不敢欺心的,你们不曾听见么?”二人道:“正是,正是;我们只朝上谢了老爷罢。”又与掌柜的作了十来个“重皮惹”,方才下堤过桥去了。

    这是明水的头一位乡宦如此。再说一个教书先生的行止,也是世间绝没有的事。

    这本村里有一个大财主人家,姓李,从祖上传流来,只是极有银钱,要个秀才种子看看也是没有的。到这一辈子,叫做李大郎,小时候也请了先生教书,说到种地做庄家,那心里便玲珑剔透的;一说到书上边去,就如使二十斤牛皮胶把那心窍都胶住了的一般。读到十七八岁,一些也读不进去。即如一块顽石丢在水里,浸一二千年也是浸不透的!

    但这个李大郎有一件人不及他的好处:听见说这个肯读书,或是见了那读书的人,他便异常的相敬。谁想天也就不肯负他的美意,二十岁上,便就生了一个儿子;二十二岁,又生了次子。长子八岁,名希白;次子六岁,名希裕。便请了一个先生,姓舒,名字叫做舒忠,这是明水村有名的好人,却是绣江县一个半瓶醋的廪膳。这李大郎请到家教这两个孩子,恐怕先生不肯用心教得,要把修仪十分加厚,好买转先生尽心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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