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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狄贡士换钱遇旧,臧主簿瞎话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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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回 狄贡士换钱遇旧,臧主簿瞎话欺人 (第3/3页)

叫我摆这们齐整攒盒待他!不认得的人,却为甚么留他?”秦敬宇说:“休道三百两的交易,也不可空了他去;这们个少年秀才,又是个富家。人生那里不会相逢?再见就是相知了。况我常到绣江县讨帐,明水是必由之地,阴天避雨,也是好处。你那攒盒,他又不曾都拿去了,不过吃了你十来钟酒,这们小人样!”两个说笑了一会,秦敬宇依旧往铺中去讫。狄希陈只因冒了相于廷,恐怕露了马脚,便不好再到他家,从此一别,便都彼此茫茫,再难相见。

    狄希陈换了折钱回去,心猿意马,甚是难为。等到初三纳银,布政司因接诰命,改到初八;初八又因右堂到任,彼此拜贺,排公宴,又改至十三,方才收了银子,出了库收,行文本县,取两邻里老并府学结状。父子在省整整的住了一月,方才回家。

    这援例纳监,最是做秀才的下场头;谁知这浑帐秀才援例,却是出身的阶级。狄希陈纳了准贡回去,离家五里路外,薛教授备了花红鼓乐,做了青绢圆领,备了果酒,前来迎贺。连春元父子、相栋宇父子、崔近塘、薛如卞兄弟并庄邻街里都备了贺礼,与狄员外挂旗悬扁。狄员外家中照依进学的时节设了许多酒席,管待宾朋。坐首席的一位老秀才,号是张云翔,年纪九十一岁,点了一本《五子登科记》,大吹大擂,作贺了一日。

    次日,往城里见县公,送了八大十二小一分厚礼。点收了绒簟二床,犀杯一只,姑绒一匹,蜜蜡金念珠一串。檐下留了茶。又送该房一两银,央他在县公面前撺掇,要与他扯旗挂扁,许过行了旗扁,还要重谢。该房怂恿,县公起先作难。该房禀说:“这是朝廷开的新例,急用此项银两充饷。这初时节若不与他个体面,后来便鼓舞不动。”县公依允,即时分付做“成均升秀”的扁,“贡元”的旗,彩亭羊酒,差礼工二房下到明水与狄希陈行贺。狄宾梁预先又央了该房,要请一位佐贰官下乡,好图体面。县尊委了粮衙臧主簿同来,狄宾梁在本家办了酒席管待主簿;间壁客店设席管待二位该房;前面店房管待行人。主簿该房酒席都有戏子乐人。散席时候,二位该房,每位二两;一切行人俱从厚优谢。

    次早,狄希陈仍备了礼谢县公,谢主簿。县公点收了银鼎杯二只、银执壶一把、绉纱二匹。主簿收了两匹潞绸、两匹山茧绸、一副杯盘、两床绒簟、十两折席,让坐留茶。主簿自叙,说也是准贡出身,他也是廪膳援例,科过了三遍举,说他遭际的不偶:“甲子科场里本房已是荐了,只因一场表里多做了两股,大主考就把卷子贴出来了,挂出榜来只中了一个副榜;丁卯那一科,更造化低,已是取中了解元,大主考把卷子密密层层的圈了,白日黑夜拿着我的卷子看,临期把我的卷子袖在袖子里忘了,另中了一个解元。后来我见他那卷子,圈点的那如我的两篇?《孟子》的文章,抹了好几笔,三篇经文章也通没有起讲。叫我说:‘这文章怎么中的解元!”我要合他见代巡。那大主考恐怕皇上知道,再三的央我说:‘前程都有个分定的,留着来科再中解元罢。叫他把牌坊银子让了兄使。‘我说:‘岂有此理!既是老大人这等说,生员狗屁也不放了。‘我仔细想来:头一科已是中了,神差鬼使的多做上两股,不得中;后一科已是中了解元,被人夺去。这是命里不该有这举人的造化了。遇着这纳贡的新例,所以就了这一途,敝县的县公合宗师都替我赞叹,都说可惜了的,也都不称我是甚么’斋长‘,都称我是’俊秀才‘。这’俊秀才’的名色也新呀。”

    后来上京会试,吏部里又待考哩。其实拿着自己的本事考他下子好来,吃亏那长班狗攘的撺掇说:‘这准贡的行头,考得好的,该选知州知县推官通判哩。爷不消自己进去,受这辛苦做甚么?有专一替人代考的人,与他几两银子,他就替咱考了。’谁知造化低的人,撞见了个不通文理的人,《四书》本经都不记的。出了个《孟子》题是‘政事冉有季路’。他做的不知是甚么,高高的考了个主簿。挂出榜来,气了我个挣!我说:‘罢了,罢了,天杀的杀了我了!’无可奈何的选了这里来。”

    说不尽敝堂尊认的英雄,我头一日到了任,他没等退堂,只是对着门子书办夸我说:‘你三爷真是一个豪杰,可惜做这们个官,不屈了这们个人品?我必欲扶持他,荐本还教升个知县,’每日准十张状,倒足足的批八张给我。咱读书的人,心里明白,问的那事,就似见的一般,大小人都称我是‘臧青天’。咱把那情节叫管稿的做了招,我自提起笔来写上参语,看得其人怎么长,该依拟问徒;其人怎么短,该依拟问杖;多多的都是有力。咱不希罕他一点东西,尽情都呈到堂上去。行下发落来,咱收他加二三,堂上又喜咱会干事,百姓又喜咱清廉,昨日已许过我升的时节要与我剥靴哩。

    “昨日考童生的卷子,二衙里到是个恩贡,只分了三百通卷子与他;四衙里连一通也没有;这七、八百没取的卷子,通常都叫我拆号。我开了十个童生上去,一个也没遗,都尽取了。就是昨日委我与兄挂扁,这都是堂尊明明的照顾。这要不是堂尊委了我去,兄为甚送我这礼?瞒不得兄,贵县自从我到,那样的‘国顺天心正,官清民自安’的?兄这青年就了这一途,省的岁考淘那宗师的气,京里坐了监,就热气考他下子,勤力自己进去,怕是进去,雇个人进去替考。只是要雇的着人才好,象我就是吃了人亏。这要走差了路头,再要走到正路上去就费事了。虽是堂尊许说,待他去了就要保升我坐转这里知县哩,你知道天老爷是怎么算计?兄临上京的时节,我还到贵庄与兄送行,还有许多死手都传授给兄。正是‘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

    说完,狄希陈辞了回家,将臧粮衙的话从头学了一遍,说的狄员外满面生花,薛教授也不甚为异。后来传到连举人耳朵,把个连举人的大牙几乎笑吊,骂了几声“攮瞎咒的众生”。正是:酒逢知己知杯少,不遇知音不与谈。狄希陈如何上京,如何坐监,且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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