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3/3页)
拉了爱芬一起分析。母女两个竟各有观察,越兜越惊,又相互反向举证不愿意面对,淑英数度为自己粗心失察痛哭失声,不知怎么会那样听信他人。可是母女最终虽然还是想不出“坏人”是个什么来路,却也被自己说服爱芬一直叫爸爸的世棋即使不跟老贾一伙,也一定知情,不像她们纯是被利用了的傻瓜。她想到老贾凌厉的目光和显然是临时塞在床垫下的冰冷的枪和弹匣,她最后相信世棋不是丢下她娘儿俩自己跑了,就是已经出事了。
就算想通了世棋不可靠,母女不该再抱希望去找人或等待,淑英还是一筹莫展。既不敢上警察局检举或寻求庇护——谁会相信一屋两个男人她都睡过,可是连他们真正的名字和关系都搞不清楚?!淑英也不敢联络这几年透过张公馆“俱乐部”认识的朋友。她忽然想起搬家后逐渐疏远了的韩家是她在台湾唯一和“俱乐部”不搭界的人际关系。初搬家时爱芬还包老韩的车上下学,没多久老贾另外安排了私家三轮让他们代步,就把老韩的包车给退了。淑英对老邻居过意不去,动用私房,大手笔包了个红包给老韩,也算“资遣”,所以虽然自此两家因为社交圈子上下有别而疏于来往,淑英想,人情也许还在,而且她实在走投无路了。
韩家还在原来的地方,当年跟在花大姐翟古丽脚边转的女儿韩琪曼已经读初中了。住得够久,韩家住成了二房东,两口子带女儿占了间大房,照北方睡炕的习惯沿墙架起一张特大板床,中间布帘一拉就是属于韩小妹的一个角落。“炕”下面堆杂物,空下来的地方放了张方桌和几把椅子权充起居间。穷人有义气没讲究,古丽半猜半问未及细究,就接纳了她判定是“夫妻打架,负气出走”的老邻居。她让老韩跟女儿换边睡,爽气地说:“就咱们四个女的,挤挤还不成吗!”
老韩早就不踩三轮了,改开承包出租车。老韩胖了很多,忠厚地呵呵傻笑着听妻子摆布,挪动铺盖行李替不速之客腾地。他当年得了淑英给的大红包家里才有买菜以外的钱去学开汽车,算是有了一技之长。实诚人心里感激,嘴上虽没说,其实很高兴有机会报恩。他听老婆说过张家闺女是太太前面带来的,现在母女都被打出来了,不敢回家,他虽然同情,身份悬殊,也不敢替她们出头讨公道,只是毫无怨言地几次载淑英假装乘客到房子附近转悠,想找机会溜回去取点东西什么的。淑英却总是到门口就想起那天枪口下逃生,并不敢下车一探,只说:“不停了、不停了!过去、过去。”一会又说:“老韩,麻烦开慢点、慢点!”
淑英车中回头后望,只见长巷寂寥,榕树垂荫,灰墙森然,朱门紧闭,曾经夜夜笙歌的张公馆,白天来看竟不像住过人的样子。车行渐去,淑英感觉自己像故事里遇鬼的书生,次日清晨醒来看见昨夜的庭台楼阁变成了土丘荒冢。她疑惑了,世棋、老贾、牌局、舞会、俱乐部,难道这一切和她这个“张太太”一样,都是假的?如果世棋是假的,那在上海末日时期重逢的二少爷是真的吗?如果在台湾这几年都是幻觉,那在上海灯红酒绿的前半生发生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