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鼓的宝画 (第2/3页)
的才叫买卖。三个人合计了一番,决定再去关中走一趟,寻一两件真东西,往后好扎蛤蟆。
按黄历,四天之后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到了那天,我和胖子、大金牙一同奔了关中。倒斗的行头我们从没离过身,出去做买卖全指这个唬人。三个人先到西安,不愧为古都,讲看,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有的是名胜古迹。讲吃,要吃饺子德发长,要吃泡馍同盛祥,真可谓应有尽有。不过跑地皮在这儿可不成,还得往偏僻的地方走。我们在西安逛了半天,又搭上长途车,出咸阳,过了岐山,再往西去,尽是绵延起伏的山岭。山势有如苍龙,雄临旷野,威严肃杀,形同一座座龙楼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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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挨家挨户乱串不成,收东西得找当地钻土窑儿的。按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龙楼宝殿般的大山前边,一条土沟叫“殿门口”,稀稀落落住了几十户人家。别看人少,古墓非常之多,散落在民间的明器不少,老乡炕头上全是宝。而这殿门口,又有个马老娃子,早年钻过土窑儿,经常跟古董贩子打交道。仨人一路找过去,行至天色将黑,见到了马老娃子。六十多岁一个老头儿,脸比羊肝还紫,有撮山羊胡子。他们这儿叫马娃子的多了,放羊娃子没大号,上了岁数也不改称呼,顶多加个“老”字。马老娃子见是京城来的人,他远接高迎,带路进屋,下了面条给我们吃。他自称以画年画为生,忙活一年,到年前卖这么十几二十天,全年的吃喝大多从画上来。马老娃子门神画得好,一屋子门神,大红大绿,进来人都没落脚的地方。
不一会儿,马老娃子端上面来,一人给盛了一大碗。胖子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吃完了一抹嘴,转头对大金牙说:“大老远跑到这穷山沟子来,累得脚底下拌蒜掰不开镊子了,可不是为了吃面条来的,你说你平时不是挺能侃的吗?端上饭碗怎么变成了没嘴儿葫芦?麻溜儿的,快问问马老娃子,他们这儿有没有好东西?”
我进屋之后四处打量,马老娃子也是够穷的,屋中没多余的东西,全是门神年画,没等大金牙开口,我先问马老娃子:“我看您老画的门神,不仅有常见的尉迟恭和秦叔宝,居然还有驴!门上贴两头黑驴,那是什么风俗?”
按以往的迷信传说来讲,僵尸扑住活人,听到黑驴叫才会放开,所以倒斗之人要带“黑驴蹄子”。我光听说王八咬人,不听到驴叫不放口,不知僵尸怕驴叫这么个传说,是不是打这儿来的。不过在民间传说之中,驴头将军可以降妖除怪,过去经常发生干旱,闹旱魃的地方,常有驴头将军庙,一般是小庙,香火也不旺,东北西北二地迷信的多,可没见过有人拿驴来当门神。
关中年画常见的内容,要么是门神、灶神,花脸有方相、净脸有方弼,要么是刘海戏金蟾、王小儿抱大鱼,要么是福禄寿三星,还有仓神和牛马王。牛马王保佑五谷丰登,那也说得过去,可是马老娃子一屋子年画,竟有许多黑驴。简直不能细琢磨,门上画两头黑驴,那成什么了,住一屋子驴?
马老娃子长在穷山沟子,当地那些个迷信的民间传说,可全在他肚子里,他说殿门口这地方风俗古怪,画上黑驴挡门,那是为了不让死人进来,关中水土坚厚,埋下几百年的死人,百年成凶,千年为煞,全身生出长毛,白天躲在坟穴之中,半夜出去吃人,这叫“披毛煞”!
胖子说:“马老娃子你别跟我来这出儿,我还真不信了,埋在殿门口的死人,不也是吃了一辈子棒子面儿饽饽的土主儿吗?那还能鼓捣出什么花花肠子来?”
大金牙听出马老娃子还有下文,对我们连使眼色。
我点头会意,又给马老娃子递了支烟,让他接着往下说。
马老娃子说他画的黑驴挡门,颜色中用了鸡血和朱砂,可以辟邪,在方圆几百里堪称一绝。当地方言土语说画得好,往往说成“画鼓了”。好比这画里的东西,会鼓起来,活过来,打画上走下来。但是他这份手艺,还赶不上他祖爷爷,他祖爷爷真能画鼓了,画得比真的还真,可谓神乎其技,远近无人不知。他祖爷爷画过一头驴,挂到屋中,到了半夜,月朗星稀,画中的毛驴会走下来。有人在屋外偷看,只见这头驴,支棱耳朵,白嘴白蹄白眼窝,全身乌溜溜的,好赛披了缎子,年画却成了一张白纸!他祖传这张会鼓的宝画,一年鼓一次,传了几百年了,到如今也还有,乃是他马老娃子的传家之宝!说罢,他起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找他祖传的宝画。
大金牙二目放光,凑近我说道:“胡爷你听见没有,马老娃子他这儿有宝画!”
我说:“你信他胡扯?紧打家伙没好戏,他有会鼓的宝画,还用住这破瓦寒窑?”
胖子说:“嘿,这苍孙,合着他是打广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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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牙进里屋叫住马老娃子,让他别找了,找出来我们也不要。
马老娃子说:“我的宝画他可不是见谁都往外拿,我看你们三位不俗,这才给你们看看,你们不想开开眼吗?过了这村儿,可没有这店了!”他又说殿门口没什么不好,只是穷,他平时放羊,赶大集卖年画,挣不了几个钱,他人又馋,好吃懒做,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迫于无奈,打算卖掉祖传宝画。
大金牙说:“穷也落个闲散,皇帝老儿蟒袍金带,坐拥四海,他不得起早贪黑上朝批折子?一不留神还让人篡了位,可没有你在山上放羊自在。”
马老娃子顺口说:“一天两顿臊子面,给个皇帝也不换。”
胖子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两碗臊子面换个皇上?你倒想,皇上可得跟你换啊?马老娃子你也是个老实巴交放羊的,怎么净说屁话?是不是棒子面儿饽饽吃多了,撑得折高丽跟头,生出这一肚子幺蛾子?真该找一碗凉白开,给你灌下去溜溜缝儿!”
我看出马老娃子不是省油的灯,可能常有人来他这儿收东西,说话惯于东拉西扯,想拿我们当蛤蟆扎,还是别跟他绕圈子了。我同大金牙耳语了几句,让大金牙告诉马老娃子我们是来收东西的,你有什么钻土窑儿掏出的明器,或是在岭上捡的宝,可以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当皇上你是别想了,但只要你手上的东西好,千儿八百块我们出得起,往后一天三顿臊子面你可不用发愁了。
马老娃子钻过土窑儿,他也会贼侃,北京话讲叫贼侃,关中关外则称黑话。彼此打问了几句,说我们的行话这叫对上侃了。不过我听马老娃子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他还是不大相信我们。我捡起一块砖,用摸金符往砖上一划,应手分为两半。马老娃子脸上变色,连称:“失敬、失敬!”他打来高粱酒,重整杯盘,喝到半夜。我说:“你让我们上这穷乡僻壤来一趟,光凭唬人的驴头年画可对付不过去。”马老娃子说道:“你们三位来对地方了,别看殿门口穷,老时年间可不这样!明朝有封在秦地的秦王,一个字的王是一字并肩王,肩膀齐为弟兄,皇上的亲哥们儿,上殿面君不用下跪,跟皇上平起平坐。殿门口有座岭,过去叫玉皇殿,岭下有龙脉,直通龙宫,玉皇岭埋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位秦王。按说埋王的该叫墓,可这秦王墓的规模,快赶得上皇帝陵寝了!”
胖子说:“你可别唬我们,殿门口全是荒山,蒿草长得都寒碜,还埋过秦王?”
马老娃子说:“反正是殿门口放羊的娃子们,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的话,山上明楼宝顶,四周有罗城,下边是三道门的宫殿,玄宫规模不小,从葬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我说:“关中盗墓成风,埋了秦王的玄宫,该不会没人动过?”
马老娃子说:“你听我往下给你讲,明朝崇祯皇帝在位,黄河泛滥,饥荒连年,老百姓穷得没饭吃了,自古以来,民贫则为盗,盗聚则生乱,闯王高迎祥揭竿造反,他们这儿的人称呼他‘老高粱秆子’,生来是顶天立地一条好汉,让官府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带领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杀官造反。他有万夫不当之勇,背上纹了个宝瓶,瓶中插一口宝剑,可以飞取人头!言说仇人姓名、住处,念罢咒,此剑化为青龙,飞去斩首,口中衔头而来!他率领二十万义军,打破州府,开仓放粮,穷苦之人没有不念他老高粱秆子大恩的!”
大金牙说:“咱别打岔成不成,正说到让我心痒的地方,怎么又说上造反的高闯王了?”
马老娃子说:“老高粱秆子率军冲州撞府,打破了凤阳,掏了皇帝老子的祖坟,把个崇祯皇帝气吐了血,可也合该大明朝气数未尽,他老高粱秆子没有坐殿的命,有一次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双手不见掌,这让老高粱秆子在关中吃了败仗。他收拢残兵败将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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