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米茄(7) (第2/2页)
西北都有手和脚伸出来,下枪的,扒警服的,使绊子的,上手铐的……这种完美配合是一夜之间拿那一百四十五人操练出来的。从上海往大荒草漠出发的车上,刘国栋揣着五个罗松面包一口也吃不进去。他蹭到我祖父陆焉识身边,说他常读陆教授的文章。他还说,自己看上去是个武人,实际是个文人,跟我祖父装在一个车皮里是这一阵发生在他头上唯一公正些的事。
“刘胡子弄不好是自杀的。”梁葫芦说。
老几看着男孩。男孩知道老几想问什么。
“死了好几天了。”小凶犯突然龇出牙笑了。
老几看不出他笑什么。小凶犯用胳膊肘捣捣老犯人,笑变得邪性起来。
“这还不懂?老子多机灵啊,不给他报上去呗!”
是这样。梁葫芦天天冒领尸首的三顿饭来吃,有时一边吃他一边还跟尸首聊几句:今天咋样?还不舒服?想尿就尿,别憋着,这不给你拿盆来接嘛。原来老几这几天吃得不错也是吃的尸首名分下的土豆。他有点吃惊自己的平静,但一分钟后便想,刘胡子不会介意的。他一边把土豆皮塞嘴里,慢慢地嚼,一边想哪天他陆焉识再也经不住冻,或饿,或思念,也不打招呼走了,悄悄变成一具尸首,对于冒领他伙食的人,他也不会在意。梁葫芦假如打着他的尸首的名义,顿顿冒领他的定量,在他的尸首变为泥土前就提前在上面收获粮食,他说不定会挺高兴。
“我帮忙帮到底,给老东西打饭打到底,打到开春。一开春老东西该臭了。”男孩子又笑笑。这回笑得很好,就像个年轻庄稼汉看到一年的好收成等他去收割一样,两眼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