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3/3页)
路口,我才猛然发觉这两条路上的车子是怎么样一寸一寸移动的:在交口的地方,主线前进一辆,交流道接着吐进一辆,然后又轮到主线的车,然后是交流道的车……像拉练似地缝合,左一辆、右一辆、左一辆、右一辆,而后所有的车都开始奔驰起来。
这样的社会秩序来自一种群体的默契。不需要警察的监视,不需要罚规的恐吓,不需要红绿灯的指示,每一个人都遵守着同一个“你先我后”的原则,而这又是非常简单的原则:秩序,是唯——能使大家都获得应有利益的方法。
很简单的原则,很基本的默契,但是这种个人与群体的默契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罢 视
巴伐利亚匹兹堡的一万四千个居民决定“罢视”;整整一星期不打开电视。镇公所安排了露天音乐会、爬山、晚会等等,让人们消遣。
这有什么了不起吗?有。首先,小镇居民表现了对大众文化反省批判的能力;电视,就许多方面来说,和尼古丁、酒精、大麻烟一样控制人的心智。更难得的,是居民竟然能够将这种批判诉诸行动,集体来封锁电视。当一个人抱怨电视节目水准低落、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个人,当一万四千个人起而“罢视”,就变成电视企业不敢轻视的力量,这个力量因而保障了渺小的个人,给予他尊严。
台湾的电视观众在咒骂之余,有没有这一万四千个人的果决呢?
番 薯
洋葱、花菜、胡萝卜、青椒……一篮一篮蔬菜水洗过的青翠。我拎起一个沾了土的番薯,心里一阵喜悦:十个月大的孩子今天将吃他生命中第一口番薯,世界上有这么多甜美的东西等着他一件一件去发现,真好——
“你们怎么处理番薯的?”有人在背后问我。
是个五十几岁的妇人,带着谦和的微笑。不等我回答,又继续说:“我只会放在水里煮一煮.你们东方人一定有比较高明的吃法……”
也许,但是我这个东方人只会把番薯丢在水里煮一煮。实话实说,她显得相当失望。
站在人行道上,苏黎世的阳光,到了十一月居然还是暖暖的。手里拎着一只番薯,跟这个妇人说话。
“我是以色列人,在苏黎世住二十几年了。不,我不喜欢瑞士!”
不喜欢这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国度?为什么?
“工业高度的发展,环境都被破坏了,你看,树也被砍了,草原上盖房子,大自然愈缩愈小……”
她抱怨着,我心里在说:妇人,你简直人在福中不知福,在瑞士说环境污染?我看到的湖,清得可以数水中的水草石头,雪白的天鹅、黑色的野鸭在雾中若隐若现,栗子落进湖里几声滴答。我看到一里又一里的草原,草原边有郁郁的森林,林中有潮湿长着果莓的小径。苹果树扎根在草坡上,熟透的红苹果滚下坡来,被花白的乳牛蹄子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