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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1/3页)
倚着单车慢慢儿看,这个十字街口真乱得可以,在高高低低的路面上,在翻翻
滚滚的尘土中,人车争道;单车、板车、拖拉机、卡车、客车、货车、小轿车、吉
普车,挤挤攘攘,穿梭在长短不一,宽窄不定,移动无常的竹竿、木板、麻袋、行
人之间,既没有红绿灯的外在标识,也没有车马右行的内在规律,这是一个完全没
有秩序的路口。
把单车的脚撑好,让我靠着后座,再看久一点。
没有秩序吗?
如果真的没有秩序,为什么没人撞上那驮麻袋的小伙子?你看他这不就又过来
了,现在他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穿过街心——他甚至并不小心翼翼地左观右测,
他就那样什么也不看地吊儿郎当地摇着摆着,横冲过来、好像马上就要压死他的拖
拉机在离他手臂一公分的地方刹住,让他从容走过,司机“呸”吐了口痰,咬牙骂
了句“畜生”。又赶往下一场遭遇。
如果真的没有秩序,为什么没人被那两口坐在十字路中心的麻袋绊倒呢?背着
老父的中年汉子走到麻袋跟前。眼睛眨都不眨地走过去了,载满毛猪的卡车离麻袋
老远就计量好距离,往斜里驶去,小伙子穿过枪林弹雨而安然到达,弯身一使劲,
麻袋已驮在肩上,他佝偻着背往前走,重压阻挡了他的视角,但是无妨,而他不让
车马时,车马就让他,当他放慢了脚步,车马就轰然向前,有无数个惊险擦身而过,
但也仅止于擦身而过。
在这单车上坐久了,看久了,我就发现,在表面的紊乱之下,这个路口,其实
隐藏着它自己的韵律和节奏,人与车,路与人之间存在一种刚柔交替,进退互助的
默契,不经心的小伙子和拖拉机的司机心里都明白,在一公分的千钧一发之间,他
们会闪过那最后的致命的撞击。不觉察这种默契的人就觉得这个路口紊乱无章;或
者说,心里只认定一套规则,人就觉得这个路口毫无秩序。
可是,真有秩序吗?从衡山火车站一出来,就看见地上新染的血迹,破碎的机
车翻倒在泥地里,尸体,人们说,刚刚运走,在东街上,我明明听见那交通警察大
声嚷嚷:不得了!八天里压死了六个人!这。也是你所说的秩序?
我想是的,那是一种内在的秩序。
小城里的人告诉我——说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不愿太露的骄傲——衡东某个岩洞
里发现了谢灵运的题诗,是吗?谢灵运也来到这东西南北街?他可也曾驻足相看?
迤逦千年,在一九九五年的秋天,衡山脚下的小城进展到一个十字路口;它将驴子
放到一边吃草,引进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为了这些车辆,它必须铺下厚实的路面,
那挑卖丝瓜的,背负米粮的,拖拉木材的,习惯赤足走田埂的人们,正揣摩着如何
与各式各样的车辆在同一条路上行走,许多人未能避过那最后的致命的撞击,令人
哀恸;可是,一个社会往前走,只能用自己的脚,横走或直走,前进或后退,它有
它自己的速度,它有它内在的秩序。
我跨上单车。向街心滑去;街上已经没有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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