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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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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第2/3页)

老屋门檐

    上还刻着年代:一五一七,明朝的;一三○八,啊,元朝的;一○八七,哇,宋朝

    建的……窗台上摆着一列鲜红欲滴的海棠。

    转角有栋老屋正在整修。二楼凌空架着,一楼打空了。一个白发老师傅正在敲

    敲捶捶的。这房子有四百多年啦,他说,不能拆,就是能拆,主人也不舍得呀!可

    是里头设备想现代化,他擦擦眉毛上的汗,所以得把外壳架空了,只里头翻新。怕

    损坏老结构,所以所有机器都用不上了,全得靠手……

    那岂不贵极了?

    是啊!老师傅点头,要贵上好几倍呢!可是国家有补助,历史嘛,不能丢哇!

    老师傅拾起锤子,叮叮敲起来。声音轻脆地回响在安静的石板街上。

    朋友坐在客厅地毯中央。午末的阳光投射进来,他闭眼仰脸对着太阳,就这样

    久久坐着,一直到阳光完全没入松影。他轻声喟叹。

    我感觉到台湾人对宁静的近乎痛苦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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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指的不仅只是空间环境的宁静;在宁静的空间环境背后有一种源自内在

    生活秩序的心灵的宁静。有的民族,因为知道什么在先,什么在后,心里有一种笃

    定。

    在海德堡大学开的当代台湾文学课里,学生问:写童年的作者特别多.似乎台

    湾作家特别怀旧?

    失去的,当然分外眷恋。台湾的作家是永远地失去了他们的过去。怀想大陆的,

    发现四十年睽隔的家乡面目全非,不如不见。着眼台湾的——你我之中有多少人还

    有一条童年的街让他回头?哪里是余光中的厦门街?哪里是白先勇和周梦蝶的明星

    咖啡?隐地的西门町变成了什么样子?袁琼琼的眷区还在吗?淡水最后的列车开到

    了哪里?

    你若是个德国作家,那么很可能你出生的那栋老房子还在,粗大的玫瑰依旧攀

    墙而上。那条街还铺着石板,转角处的农舍老传出干草和牛粪的气息,你每次兴起

    回老街,都会看见和你同上小学的大傻个儿正在院子里耙草。你曾经放纸船的水沟

    还在那里,两个穿短裤的小男孩,正勾着身玩纸船。

    那条街,包括它的颜色和气味,一直在那里,所以你不必渴求。你知道,在人

    生的大浪中翻滚沉浮、疲倦彷徨的时候,有那么一条街让你回头看看:它像一面晶

    亮的镜子照着你最原始的来处。如果你来时颓丧堕落,它使你振作;如果你来时飞

    扬跋扈,它使你谦和沉潜。

    是对这条街的了解,使你能把过去和此刻衔接起来。因为有着对历史的记忆,

    所以你能诠释现在,面对未来。知道从何处来,然后知道往何处去——过去、现在、

    未来之间有所传承,就是生活的秩序。体认了这个秩序,所以笃定,所以宁静。

    灵活、聪明、不畏艰辛,勇于冒险的台湾孩子,蔑视法规、不讲原则、苟且短

    视的台湾孩子,在闯荡四百年之后,走到了一个最困难的关口:他想追求笃定和宁

    静,一个和他原始个性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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