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2章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第2章 (第2/3页)

店,玻璃柜里塞得满满的,满到你根本看不出里头有什么。小孩的袜子、学生的书包、老婆婆的内裤、女人的奶罩和男人的汗衫。可能还附带卖斗笠和塑料雨鞋。

    我的十八岁,安德烈,是一九六九、一九七零年的台湾。你或许大吃一惊,说,M,那一年,阿波罗都上了月球了,你怎么可能这样完整地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忘记一个东西,叫城乡差距,安德烈。愈是贫穷落后的国家,城乡差距愈大。我的经验是一个南部乡下渔村的经验,和当时的台北是很不一样的。更何况,当时的台北也是一个闭塞的小城啊。全台湾的人口一千四百万,国民平均所得只有二百五十八美元。台湾,还属于所谓“第三世界”。

    我要满十八岁了,阿波罗登上月球,美国和越南的军队侵入高棉,全美爆发激烈的反越战示威,我后来去留学的俄亥俄州有大学生被枪杀;德国的布朗德总理上台,到华沙屈膝下跪,求历史的宽赦;日本赤军连劫机到了北韩而三岛由纪夫自杀。还有,中国的文革正在一个恐怖的高潮。这些,我都一知半解,因为,安德烈,我们家,连电视都没有啊。即使有,也不见得会看,因为,那一年,我考大学;读书,就是一切,世界是不存在的。

    我要满十八岁了,高速公路基隆到杨梅的一段开始动工。台独联盟在美国成立,蒋经国被刺,被关了近十年的雷震出狱,台南的美国新闻处被炸,我即将考上的大学爆发了 “共产党案”,很多学生被逮捕下狱。保钓运动在美国开始风起云涌。

    我,知道的很少。安德烈,那一年,台湾的内政部公布说,他们查扣了四百二十三万件出版品。

    你在描绘一个黯淡压抑的社会,一个愚昧无知的乡村,一段浪费的青春吗,M?

    不那么简单,安德烈。

    对那里头的许多人,尤其是有个性有思想的个人,譬如雷震、譬如殷海光──你以后会知道他们是谁,生活是抑郁的,人生是浪费的。可是整个社会,如果历史拉长来看,却是在抑郁中逐渐成熟,在浪费中逐渐累积能量。因为,经验过压迫的人更认识自由的脆弱,更珍惜自由的难得。你没发现,经过纳粹历史的德国人就比一向和平的瑞士人深沉一点吗?

    那个 “愚昧无知”的乡村对于我,是剥夺还是给予?安德烈,十八岁离开了渔村,三十年之后我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我和这个渔村的关系。

    离开了渔村,走到世界的天涯海角,在往后的悠悠岁月里,我面对黑白价值的颠倒,观看权力的更迭,目睹帝国的瓦解、围墙的崩塌,更参与决定城邦的兴衰。当事情被颠覆、被渗透、被“现代化”、被 “后现代化”、被复杂或操弄到真假不辨、是非难分的地步时,我会想到渔村里的人:在后台把婴儿搂在怀里偷偷喂奶的歌仔戏花旦、把女儿卖到“菜店”的阿婆、隔壁那死在海上不见尸骨的渔民、老是多给一块糖的杂货店老板、骑车出去为孩子借学费而被火车撞死的乡下警察、每天黄昏到海滩上去看一眼大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