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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豫章射箭事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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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豫章射箭事件(三) (第3/3页)

血液顿时像沙地里渗出的泉水,从一道红线中汹涌奔出,使得那红线霎时间轮廓不明。阎昌年的身子直挺挺地跪下,像个沙袋一般,往前扑倒,魂魄恋恋不舍地从他俊美的尸体中飘出,在庭院的上空来回徜徉,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叹。刚才还喜气洋洋的庭院上空顿时笼罩了一层死灰色。

    死人的身体卧在庭中,跟一个睡着的人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姿势可能毫无二致。对在长安见惯了漫天杀戮的婴齐来说,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两者的区别,那是一种能否看见肉体上附有灵魂的区别。这并不说明他比旁人更清醒,事实上,自从在湖县的黄河绝壁上被县吏收捕,他的神智反而长时间是这样昏沉沉的。不管是在开始被判决迁徙敦煌郡,还是最后的遇赦回乡之时,他都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下。虽然他在所有的时间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每天在干什么,这人世到底是什么样。只是他在心底忘不了一个人的影子,他上司沈武的妻子,名字叫刘丽都。那是个世间绝美的女人,见到她,他才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值得留恋,前此的什么积功累劳,建功立业,收族保亲的想法都是那么可笑。有时他甚至奇怪,此前自己津津有味地生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那点可笑的功名吗?然而那女子竟死在一个变态的阉宦手下。他那时和她的丈夫沈武一样悲伤,可能还更厉害,只是不好在人前表露罢了。刚才他看见王廖的妹妹身着绿色的深衣,仿佛又见到那死去的女子。因为她就是很喜欢穿绿色深衣的。就连那衣服的曲裾的宽狭,肩头上的淡黄色信期绣都那么相像。她曲腿坐下时,那四顾眄睐的眼神,也依稀有当年伊人的风采。于是他脑子一下子糊涂了,竟做出了刚才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他这几年在广陵和长安,跟从射声校尉的骑士们学习苦练而来的射术,竟用在为一个女人争宠上。现在,他仰起头,似乎在追寻这具尸体魂魄的飘散轨迹。他深深后悔了。

    他并没有想射阎昌年,只是下意识的求生举动,让他发了一箭。他更没想射脱阎昌年的冠冕,因为在豫章这个地方,被人斩断发髻,是一种奇耻大辱,相当于被褫夺了一切尊严,抽去了活着的凭依。除了皇帝的官吏,谁也没资格对人这么做。因为皇帝是上天之子。

    他看不到阎乐成仇恨的眼睛,也听不到他的哭号。他只觉得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马车。他现在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止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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