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一枕梦寒(一) (第2/3页)
想:依虞韶的性子,每去太妃那里一次,必定要眼泪汪汪地出来。他这个人,总是带着几分孩气。然而去了军营一年,竟然变得这样沉得住气。一时踌躇着,又将两人制止,问赵瑟道:“那个偃武现在怎么样了?”
赵瑟面色一冷,说道:“该吃吃,该喝喝,倒是半点不耽误。”
陆宗沅“哦”一声,有些意外,“他倒也算是条好汉。”
赵瑟听他那个语气,似乎对偃武颇多欣赏,心里一急,叫道:“王爷!他可是害死老王爷的凶手!”
“不错。”陆宗沅道,他冷淡的目光在案上一扫,把一封早先接到的战报拿起来,看了几眼,用那个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程菘率军攻破保定,顺天两城,辽河已投了降表,如今山海关一线尽在我手,又算一喜。今日艳阳高照,正是个适合以血祭旗的日子。”
说完,把战报往案上一扔,说道:“去兵营。”便起身往外走去。赵瑟激动难抑,和虞韶对视一眼,两人紧跟在后,骑马往兵营而去。
良王府藩兵的兵营,是出了王府后苑,自南门而去,紧挨着宫城。此时因程崧不在,黄土柸的点兵台上空荡荡无人,箭楼上有铠甲士兵一队队巡逻瞭望,见得陆宗沅前来,忙不迭下来见礼。陆宗沅叫人免礼,见木栅边有一辆王府徽记的马车停着,有个脑袋在车窗边一闪,又立即缩回去了。
赵瑟一见陆宗沅面色不好,忙在马车壁上叩了两下,说道:“还不出来?”
望儿不得已,只好下车来,战战兢兢地行了礼,说道:“姑娘听说有几个故人被关在这里,只想去看看而已。”绝对没有要叙旧情的意思啊!望儿在心里补了一句。
陆宗沅嗯一声,心道:故人?她的故人,可是多了。不拘何氏,徐三,或是偃武,都算是故人,只不知道她是为谁而来。兵营里原本戒备是极森严的,恐怕也是为的之前她随军去贺兰,与人混熟了,所以才这样毫无阻碍地闯了进去。脑子里这么盘算着,面上也不显得多么生气,只是原本打算进牢房去的,也不去了,负着手往箭楼上看了看。
“王爷?”赵瑟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先在这里等着吧。”陆宗沅说道,自己弃了马,上了马车,眼角将那几个还在日头下晒着的人一瞥,吩咐道:“恐怕得等一阵,你们也自去找地方说话——下回若有闲杂人等敢擅闯兵营,格杀勿论。”最后一句,疾言厉色,却是对着那名兵营的守将说的。
赵瑟一看望儿那张脸,眼见得要哭出来似的,忙将她一扯,和虞韶一起,往营房里走去了。
寄柔这里,心知牢房不是个说话处,叫人径直领了自己来偃武处。隔着木栅,两人视线一接,偃武是愕然,仿佛万般没有预料到寄柔会在良王的兵营里出现,他那份诧异,毫不掩饰,看得寄柔如千万根芒刺在背,却又如鲠在喉,只得苦笑了一下,问道:“偃武,嬷嬷呢?”
偃武这时,已经将讶色收了起来,先对寄柔如旧日般揖了一礼,说道:“姑娘还安然无恙,真是万幸。”因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自知生命可贵,对寄柔的疑似失节,已是毫不介怀了,因此他的语气里,只有欣慰,并无苛责。见过礼后,又道:“西南战乱,我早在乡下买了个宅院,把嬷嬷安置了。”顿了一顿,低声道:“嬷嬷眼睛看不见了。”
寄柔脸上的颜色,顿时褪去了,怔怔地站着,丝丝痛楚,深入骨髓。忽觉手背上一热,低头看去,见一点湿痕,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又落泪了。又是担忧嬷嬷饮食起居是否有人服侍,因知道偃武自来是个极妥当的人,这些要紧处,自不必问。于是强忍了伤心,问偃武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偃武笑了一下,说道:“又何须打算?良王不会留我命在。”
寄柔急得将木栅一抓,说道:“良王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有回转也说不准,我也能想办法帮你求情。只是你自己千万不可轻生。”
偃武被囚了数日,胡子拉渣,状极落魄。听了寄柔这话,他凝眉半晌,终究还是摇头道:“姑娘不必替我斡旋了,人生在世,谁能不死?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是死了,也没甚要紧。”
寄柔看着他忽然身躯一佝偻,往墙角坐去,完全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便缓缓将木栅放开了,注视着偃武,说道:“偃武,你自来是条好汉,人生在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未销,岂能轻易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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