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3/3页)
两句,凑凑趣,却发现对面那张肉脸异常的认真严肃:“给我一个舞台,我还你一个奇迹!”
我还能再说什么?两个陌生男女坐到一起,本是要通过“说”来沟通来达到一个共同的革命目的。如果你已发现根本就达不到“共同”,还有什么心情再说?就好比买卖双方侃价,买方说一百,卖方说一百万,差距这么大,这买卖哪里还能谈得下去?只有免谈。吃完饭,我抢着洗碗,让他去坐。他不去坐,倚在厨房门口跟我说话,不知是出于礼节,还是意犹未尽。
“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我一下子又有了点情绪。“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是,家里也穷得要命,所有人都说她不配我。她爸妈生病,挂号,取药,是我;换煤气罐,是我。她家里电视机,都是我买的。……她脾气不好,上来一阵儿,跟疯子似的,逮着什么摔什么。……动不动就回她爸妈家住,有一年春节都不回来,这人冷得很。……有一个男人常去接她下班,我就碰上过三回。”说到这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他是真对你好?不就是看你长得漂亮吗?男人我还不知道?其实她并不漂亮,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瘦得什么似的,小脸儿蜡黄,没胸。那时候,除了我,谁能跟她结婚?都是玩玩罢了。我现在怀疑,我不是她的第一个。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她流了血,可是后来我发现,她是来例假了……”
他讲得拉杂,不连贯,一件事没说完,还没结论呢,就蹦到另一件事上,也许是积怨太多,一件事顶着一件事自动向外涌,容不得他说详细说条理,以至都讲了半个多小时了,我也没能知道他为什么离婚,“她”在我脑子里也始终面目模糊。即使如此,我还是得说,他是好人,无论按什么样的标准界定。他对我也很有诚意。按说,按照预先打算的说,这桩婚姻应该没问题了,好人,又有房子,还要什么?可是事到临头方才发现,抽象中的好人一旦具体起来,就容不得大而化之了。能力差点,平庸一点,没多大出息,这些我都想到了,都预备接受,就是没想到他会是个心胸狭窄又自以为是的怨妇。噢不,怨夫。与一个怨夫结婚,成家,共度一生,我有这个襟怀有这个能力吗?雁南说:婚姻远不是你我所想象的那样神圣,有点像买生活必需品,买不着好的,就买次的。可是,次,次到什么程度方是底线?
那天,我正坐在医院单身宿舍的床上看书,雁南拿来了一封信。信首:梅玉香同志——梅玉香是外科卫生员,负责妇产病房,是雁南的部下。我问雁南:“怎么回事?”雁南示意我先看。我便看。这是一份详尽的军队干部履历表,详尽到一次口头嘉奖都未被遗漏,写了一页纸零三行,信末尾的客套词是:祝学习进步工作顺利乘胜前进!落款:同志程百祥。一分钟过后,我抬起头来,问:“怎么回事?”“还不明白?”“明白是明白——”“那你就给他回封信!”“我回?”“你起个草,叫小梅抄。”“包办婚姻啊。”“是恋爱!”“恋爱?”我抖着两页单薄的履历表。“韩琳,别太挑剔了,头一封信,还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