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3页)
跟同学爬山,在一个山坳里看到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衣裤整齐,身材窈窕,脸什么样看不到,她是趴在地上的。我和同学镇定地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没感到恐惧,相反,倒有一种终于见识了耳闻、想象已久的事物的满足感。第二次是在军区总院住院,风湿性关节炎,科里一个十九岁的圆脸护士似颇喜欢我,一天晚上她值班,问我想不想看死人,我说想,她就带我去了。那人躺在一间灯光昏黄的空屋子里,平车上,而不是床上,被白被单从头到脚盖住。圆脸护士把被单掀开,露出了那人的脸,胖得吓人,黄绿色,护士告诉我那是浮肿,死于肝癌。回来的路上护士问我害不害怕。我说不。她便显出了一些失望。再以后见到的死人就多了。在护训队上生理解剖课,从福尔马林池子里捞上来一个放解剖台上,打开肚子,看肝在哪肾在哪肠子在哪都什么样;剪开腿上的皮肤,看什么是腓肠肌胫前肌骨四头肌。那些尸体由于浸泡过久已没有了脂肪,肌肉的颜色也仿佛肉贩案板上放久了的猪肉,是一种不新鲜了的暗红。以致每一次解剖课后,好多同学好久都见不得菜里的肉。我没有这种反应。解剖时,亦始终平静沉着,只是在看到那人下巴上的胡茬和指甲缝里的灰泥时,心才动了一动,想,他从前是干什么的?那人据说是一个死刑犯。从护训队毕业进医院后见到的死人就更多了,时而还能目睹从生到死的那个瞬间。
我想我之所以对死亡不惊讶不恐惧,是因为我视它是生命的自然过程;但是,死亡不仅仅具有自然科学层面上的含意,除非是至亲至爱的人的离去,谁都不会真正懂得它。
父亲去世时我一度意趣全无,想,回家来吧,住在家里,守着母亲。什么工作事业人生追求,在父亲的离去面前,显得那样苍白,不足道,甚至是,可笑。
同父亲最后一次相聚是他七十岁的生日。我跟护士长请假回家,护士长不同意,不是因为工作忙,我们医院的最大问题是闲,不是忙,病源不足。领导日常最操心费力的事情之一是怎么给下面安排些事做,一来无事生非,二来一大堆闲人游来逛去,看着也不大像话。护士长不同意我回去是她觉着这算不上理由,并以自己为例:“我父亲七十岁那年,我就没有回去。”我说:“父亲和父亲不一样。”本意是说同为父女,感情的亲疏程度会有很大不同,根本没想到护士长会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我的意思。护士长出身贫苦,母亲早年间去世,家里还有父亲和一串弟妹,她是家中最出息最有钱的一个,她父亲拿她当银行看待,来信就谈钱,全不考虑他的女儿已有了孩子有了一个自己的家,弄得她一见她父亲来信就紧张,常跟我们诉苦。但是她说行,别人说不行,我的那句话当即就把她得罪了。冷冷地,她道:“是吗?你的父亲就高人一等?”我一听也急了,话赶话地说:“我是说你觉着父亲七十岁生日的时候不必回去,我觉着必须回去!”“光凭你觉着行吗?别人能不回去你为什么就不能?”“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当然不一样!没看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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