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页)
都说主妇在制定食谱时很少或者几乎不大考虑自己,我业已无师自通地进入了角色。不知不觉,两点半了,我和冉往回走。路边有一个卖活鸡的摊位,鸡们挤在逼仄的两层铁丝笼里,由于不舒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上层笼子里的鸡屙屎直接就屙在下层鸡的身上,其状惨不忍睹;当然鸡也许不在乎这个,但它们不得不在乎空间的拥挤,有几只鸡被挤得趴在笼底,两脚爪支棱在铁丝笼外,任别的鸡在背上踩踏,动弹不得,这种境况的鸡通常是连叫都不叫了,紧闭着嘴,半睁着眼,一副只求速死的样子。冉在这个摊位前停住,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方便面都忘了吃。等他看够了,我们继续走,鸡们在身后叽叽喳喳不绝于耳地叫,远远听来像是一连串的“哎呀”声。
“阿姨,它们在说什么?”
“谁?……噢。不知道,鸡说话,人听不懂。”
“我听得懂。”
“是吗,它们说什么?”
“它们说,‘哎呀哎呀我要出去!’”
我注意地看了这个四岁男孩儿一眼,为他的敏感、细腻、多情和丰富准确的想象力、表达力惊叹,同时也不安。这样的人极易受伤,不管是这样的大人还是孩子。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就把拿方便面面饼的小手撤下了一只来,像刚出干休所大门时那样,悄然塞进了我的手掌里,那小手的温软直抵心里。他还小,他还不会有不可更改的成见和敌意,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生活开始在我眼前明朗,开朗,线索开始清晰。
到家的时候,彭湛正好睡醒,冉拿着他的彩笔直接上楼画画去了,我则拎着菜蔬,踏着几乎是轻快的步子去了厨房。听说晚饭吃包子,彭湛高兴得像个小孩儿,积极地跑去食堂买发面,回来的路上,还拐到小卖部买了醋。我把他买回来的发面用湿屉布盖好,心情也越发地好了起来,同时还有了要诉说这心情的愿望,于是边择菜、洗菜,边开始说了,从头说。
“看完蚂蚁才一点半多点,我就跟冉说,冉,我们上街去玩儿好不好?……”
“其实冉在家对我睡觉毫无影响!”
他突兀地插道,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使我连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都没能看着。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是不耐烦我过细的叙述方式,还是嫌我慢待了——倘若不是虐待的话——他的儿子?
我端着刚出锅的发面包子来到饭厅,桌上已摆好了碗筷,碗里已倒上了醋,蒜瓣儿已剥好放在了小碟里,这些都是彭湛准备的,他本人也已做好了准备,洗净了两手端坐桌旁,摩拳擦掌。包子个个一般大小,蓬松而白,热气腾腾,香味四溢,我曾在医院的病员灶上帮过八个月的厨。彭湛搓着两只手,等不及我把盘子放到桌上,就伸出手来抓。“等冉一块儿!”我躲过他的手,说。小时候,我们家,总是要等全家围桌坐定后才吃饭的,全家围着桌子一块吃饭,是我童年印象最温暖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冉!下来吃饭!”彭湛直着脖子冲楼上喊。楼上悄无声息。回家后我曾上楼看过冉几次,他一直在用新买来的彩笔画画,专心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