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3页)
鬼:我无法断定那次周末忘接事件在冉的心里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表面看看不出什么,但孩子的天真外表往往具有着很大的欺骗性。这时,听冉又说了。
“我特想去兰州的幼儿园,让老师小朋友看看,他们还不知道,我会说北京话了,他们谁都不会!……”
心里不禁一热,想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衣锦还乡呢。这时彭湛抬头向我瞟了一眼,是表示首肯,还是想看看我的反应?我不反应。我把所有的心里活动都隐藏了起来不想再助长他的自以为是。这人自以为是得都有点可笑了:他凭什么认为他还有资格有能力来检查我的工作?
彭湛终于开始动手解他带来的大背囊了,这半天那背囊蹲在地上如同一个充满了诱惑的巨大悬念。冉两只黑黑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得滴溜溜的圆,两只小脚不停地原地踏着步,急不可耐;我也暗怀期待。
背囊里一大半空间装的是各式玩具,其中有三百多元的大型变形金刚,四百五十多元的遥控坦克,当时一般人月工资在一百元至二百元之间,这种价格的玩具得算是超超豪华了。冉连声惊叫欣喜若狂,把玩具一样样拿给我看让我分享。我一样样看着笑着应着,注意力却始终留在了彭湛那边。他最后从背囊里拿出的是一个塑料袋,隔着塑料袋便可以看出里边是他的几件换洗衣服,什么什么都没给我腹中的女儿带——对自己我原就没敢抱希望——没有一片布,一根线。我没有吭气,不是涵养,不是肚量,只是一种习惯,不习惯去要。其实我已将女儿所需要的一切尽可能地做了准备,尿布,包被,衬衫棉袄,奶瓶奶嘴,小枕头小褥子,不同用场的大小盆子,加上母亲、姐妹们捎来的东西,足够足够了。我的女儿需要的不是东西,是那份来自父亲的关心和在意,属情感范筹。还是那句话,什么都能要,情感不能要,强去要,先就已经变了味儿了。
面上,我沉静如前;内里,心已沉降到了最底线。
那晚从陆成功家出来在路上我想的是,最终是:难得糊涂。反复检省了自己,发现我的问题就在于不肯糊涂,清醒又清醒得不够,真清醒就该知道,许多夫妻的危机正是由于一方的无知无觉或假装无知无觉才化险为夷,刨根问底穷追猛打无异于为丛驱雀为渊驱鱼。也问自己,怎么就对这份已然不洁了的情感这样割舍不下?要搁从前,别说到这程度,端倪稍露我能马上掉头就走,你条件再好我不高攀总可以吧——非常的潇洒,自尊与生命等同。现在却是一点都潇洒不起来了,自尊心也像是萎缩了。一个人坐在夜幕中的马路牙子上,为了男人的背叛惶惶失魂落魄伤心流泪。从前的我仿佛一个遥远的过去,自由自在独往独来是一只没有牵绊的鸟儿,现在这只鸟儿有了幼雏,那男人是这幼雏的父亲,因此我跟他的关系就不再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关系。那天晚上,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我下定了决心,关于那事儿,再也不问,不提,就当它没有一样。从那天起,再往兰州打电话或者写信,我只说日常琐事,唧唧呱呱絮絮叨叨兴高采烈,如同任何一个没有城府没有头脑的天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