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3/3页)
接。铃声消失了,屋子里越发陷入了无人的静寂。窗外已是深秋的景色,杨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没有掉的,在瑟瑟秋风中哆哆嗦嗦地勉力支撑,也已是朝不保夕。申申扭过对着窗外的脸。
“韩琳,到了澳洲后我就去打工,边打工边学习,争取给海辰挣一些钱来。”
“谢谢。”我笑。
“我是认真的。”
知道她是认真的。但这只能说是一种孩子气的认真,完全的不可靠,不可以依靠。她对那边的情况还不了解,对自己的命运都还没有把握,怎么就能够越过这一步去,帮助别人了?当然这些话我没有说,她只身一人赴澳,又没有钱,心情已相当紧张。可惜,凭着申申的敏感,仅仅是态度上的那点保留,就足以让她清楚。
“觉着远水解不了近渴,是吧。”她似笑非笑,又道,“不不,连‘远水’都谈不上,只不过是……是一个画在纸上的饼。”
“我看你大概都忘了,我们是怎么说起这事来的——”
她愣了愣,眼睛一亮,道:“——彭湛发了!给他写信,赶紧地,要钱!”
“要多少呢?”
“多多益善!”
“这只是个原则。”
“他这人到底怎么样?”
“不是坏人。”
“那就有希望!这样吧,不具体说要多少,就说你这边的困难,给多给少就看他的觉悟了。”
我写了信,如实说了我们这边的困难,只字未提海辰的要爸爸一事。要钱的时候就不谈情感,否则,再真诚也是虚伪;还是亵渎,对一个单纯婴儿的单纯愿望的亵渎。
几个月过去了,兰州那边没有钱来,倒是来了个人,受彭湛之托,给海辰带来了一包旧衣服和许多小汽车,有二十多辆。没有信,也没有说我的信他收没收到。那些小汽车使海辰高兴得发疯,不知是由于汽车本身还是由于是“爸爸给的”——我曾一再地、反复地跟他强调了这一点。这时的海辰已是幼儿园婴二班的一名小朋友了,已与社会有了更广泛的接触,“爸爸、妈妈、孩子”的家庭模式已在他面前呈现得更直接、更具体、更频繁了,不断强化着他头脑里的关于这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意识。看电视,看到电视说母狮子如何为小狮子觅食,他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妈妈,那个父狮子呢?”“父狮子”一词是他的创造,这么大年龄的孩子颇有这方面的创造能力和勇气。当时我这样回答他:“父狮子去做别的更重要的事情了,养小孩儿一般都是妈妈的事。”事实上这个时候雄狮已不再管小狮子和它们的妈妈,可是我不能照实回答,怕海辰会联想。总之,为抵消来自社会的影响和刺激,我小心翼翼,事事处处,甚至连选择他睡觉前的“摇篮曲”都经过了精心考虑,我选择的是,《 十五的月亮 》。不仅唱,还给他讲,讲解歌词中“一半一半”的革命道理,由此讲到全国有好多的小朋友,都是因为了这道理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也不要求长久,只要求在他小的时候,在他身心都还非常娇嫩的时候,不要受伤;他长大后自然可以抵御伤害,长大到那伤害已不成其为伤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