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3/3页)
我问的是“哪位”而不是“哪里”,但也足以说明问题。我说:“是小吕吧?”
“你是韩琳大姐!……韩琳大姐,我跟你说,我认识彭湛的时候,我跟他好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北京还有妻子有孩子,真的,一点不知道……”
——以上那所有的思想活动都是事后的分析和自省,当时,我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可以说想都没想,仅凭下意识就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且态度极其亲切和蔼,像一位真正的大姐。
我说:“小吕,听我说,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真的。我和彭湛的关系早就不好,刚结婚不久,有一个月没有?就分居了,直到现在。我们俩的结合纯粹是一个误会,一个错误,根本上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两股道上的车……”不动声色地,合乎逻辑地,实事求是地,表达了对她的爱人的不屑——那是一盘我看都不想再看了的剩菜,你尽管吃,都吃了最好,免得浪费。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至今我不知道小吕听到我这样说时是什么心情。失望?失落?还是觉着受到了彭湛的欺骗?她只是再也不肯说话,不论我说什么她都不吭,以致我以为她挂电话了,细听,又没有,只好叫她:“小吕!”
“嗯?”
“怎么不说话了?”
“嗯……”
于是我明白了,她是对我没兴趣了;于是便对她说“我给你叫彭湛去”。彭湛在厨房里,正在接着刷我刷了一半的排风扇。我告诉他,小吕找你。他立刻垂下眼皮,在抹布上揩了揩手,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他很快回来了,满脸乌云。
“你跟她说什么了?”
“怎么了?”
“她情绪很不好!”
“她怎么说?”
“什么都不说。……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我皱起眉头努力回忆,满脸的天真和诚实,“就说咱俩的事跟她没有关系,说我和你早就关系不好,早就分居了——小姑娘说她跟你好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北京还有我和海辰这么两个人,说着都快哭了!”
彭湛怀疑地看我,我忽然明白了他怀疑的是什么,他怀疑我对小吕说了他生意上的失败,那是他目前心中的焦点。这就有点不够了解我了,有点太小瞧我了。我是那种小人吗?是小人,但不是那种。且不说对这类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概无兴趣,就算有兴趣,它也成不了。在这种特定的人物关系下,我说一百句实话,也抵不过他的一句假话,甚至抵不过他的不说话。这个道理我懂,这个经验,我有。当初,在兰州干休所那栋小楼二层的卧室里,当他的前妻滔滔不绝对我历数他的不是时,我自己的心理活动我最清楚:充满了对对方的怜悯,充满了对彭湛的爱情,那爱随着那女人的恨而节节上升,仿佛沐浴着春雨的庄稼。情不自禁的时候还反问人家:既然他如此不堪,你为何不早早地放弃了他?她说是为了孩子。不用说,这在我当时的眼里心里是一个十足的借口——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它可以使一个人的智力瘫痪,使一个人成为五官健全的瞎子聋子,一个人一旦被爱情武装,那就算穿上了铜盔铁甲,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