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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2005年3月30日 (第1/3页)
早上起来,林海的右眼皮直跳,这让他想起了老人们的忠告。难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虽然是星期六,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学校宿舍,直到下午一点才出门,直奔本市的西洋美术馆。
西洋美术馆是三年前新造的,一开始只展览现代美术作品,但最近一年办了多次西洋古典艺术品的展览,没想到这次居然请来了法国圣路易博物馆,搞了这么个珍品展。
也许是因为爷爷的缘故,林海从小就喜欢画画的,可爸爸强烈反对他学画。虽然学的是法语,林海还是考上了这所向往已久的大学,因为爷爷在退休以前,就是这所大学的美术系老师。
到西洋美术馆还是第一次,整栋房子很有些后现代的风格。也许是高雅艺术曲高和寡,再加上一张门票要两百大洋,所以即便是大名鼎鼎的法国珍品展,西洋美术馆也依然门庭冷落。
林海走进美术馆的大门时,正好有一群人挤了出来,他不小心和人家撞到了一起,差点摔倒在了地上。林海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没什么事,只感到脑袋略微有些晕。
在美术馆靠近入口的地方,陈列着一些当代中国画家的作品,最近流行起了古典主义的回归,林海看到的大多是些人物油画。再往里走就看到墙上的标志了:“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
刚走进珍品展览区,林海似乎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也许每个陈列古物的地方都会有这种味道吧。他的脑袋依然有些晕,感觉就像连续打了几个小时的网络游戏。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墙上挂的那些画,全都是欧洲十七世纪以前的那种风格,在画框的下面拉着一道栏杆,以防参观者触摸珍贵的画布。林海看了看下面的说明,果然都是三四百年前的原作,画家的名气并不大,都是些宫廷画家,几乎每幅画都与法国波旁王室有关。
也许是被高昂的门票价格吓住了,来看展览的人并不多,在美术馆柔和的灯光下,林海忽然有种独处世外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与这么多欧洲名画“亲密接触”,似乎真的能感觉到画家们灵魂的存在。
但这次展览的名画数量并不多,大约只有二十多幅。在美术馆展厅的最里间,还有个特别珍宝展览室,据说这次从法国来的镇馆之宝就陈列在里面。
果然是珍宝展览室,做成了全封闭的结构,看上去更像是银行的金库。林海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只见这里被设计成了密室的样子,在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压抑空间里,被一道铁栏杆隔成两半,栏杆后面墙壁上挂着的,就是传说中那幅油画了。
此刻,珍宝密室里只有林海一个参观者,鼻息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怪味,使他的头晕更加厉害了。他猛然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幅致命的油画……
沉默持续了三十秒钟。
他看到了什么?
似乎有个影子从眼前晃了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那个正午,那间狭窄逼仄的阁楼之中,灰尘在阳光里起舞,那张美丽的脸庞正忧伤地凝视着一个中国少年。
是的,她依然在那里,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忧郁,就像四百多年前的那个黑夜,鲜血染红了爱人的头颅。
林海又一次看到她了,就在这间西洋美术馆的密室里,在这堵冰凉苍白的墙壁上。
她在油画里。
对,她有一双几乎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目光直盯着画布前的参观者,眼神里略带着几分忧郁,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希望和暗示,复杂的眼神说明了她复杂而痛苦的内心。没错,她的表情很奇怪,是那种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的样子,也许她已经尝到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在画家的笔下,她的脸庞是那样美丽,脸颊和下巴的线条异常柔和,不像那些粗线条的欧洲女人,倒更有些东方女子的味道。虽然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但她确实是个法兰西人,那身形那气质都是法国人所特有的。
她戴着一副琥珀耳环,穿着一件华丽的长裙,那是十六或十七世纪欧洲宫廷的式样。但画布里仅仅露出了上半身,天鹅绒披肩掩盖了她诱人的肌肤,或许她已经不需要再用身体来诱惑男人了。
画的背景沉浸在阴影中,只能依稀辨认出黑色的幕布和一些白蜡烛,实在看不出这是在什么地方。
林海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许久才恢复了动弹。他不敢大口地呼吸,生怕口中的浊气会污染了这幅画,只能向后退了几步再观察。整幅画大约有六十厘米高,四十厘米宽,镶嵌在华丽的木框里,只能算是《蒙娜丽莎》一类的小框幅画。
她怎么会在这里?
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震惊了,林海不停地摇着头,只感到脑子里嗡嗡地响,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对他念着魔咒。
珍宝展览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他怔怔地看着墙上的这幅画,随后又看到了下面的说明—
“《玛格丽特》,作者不详,疑为十六世纪末法国宫廷画家。此画大约完成于公元1574年,画中人物为法国历史上著名的玛格丽特王后,系瓦卢瓦王朝亨利二世之女,后嫁给波旁王朝开创者亨利四世。”
直到现在,林海才知道了她的名字—玛格丽特。
四百多年前的法国王后玛格丽特。
不过,这说明实在太简单了,根本不足以解开林海心头的诸多疑问。他再度把目光对准了墙上的画,似乎又发现了某些新的东西……
不,转眼间林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的大脑里可以感受到某些声音,那是十六世纪的法语,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画里的她在对林海说话。
眼前似乎又掠过了许多影子,她仿佛从画布里站了起来,对他露出了奇怪的微笑。渐渐地,她的脸庞越来越清晰,很快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了……
天哪,她几乎已经触摸到他了!
林海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崩溃了,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歌唱,然后就落入了黑暗的海底。
他真的看见了她。
玛格丽特。
一次致命的邂逅?
当林海悠悠地醒来时,却发现眼前已是白色的世界,鼻子里的怪味已换成了浓郁的消毒水味。
原来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呢,这里并不是病房,而是一间狭窄的急诊室,周围还有好几个等着看急诊的人。
虽然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但他立刻就坐了起来,幸好身上并没有插什么东西,应该并无大碍。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林海仔细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记得自己去西洋美术馆看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的珍品展,结果看到了一幅令他无比震惊的油画,然后就痛苦地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在医院里了。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摸了摸自己身上,幸好手机还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也就是说刚才已昏迷了两个多小时?这时医生走了过来,林海这才知道,原来是美术馆的人把他送过来的,据说他突然晕倒在了美术馆里,保安们赶紧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医生又为林海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毛病,也说不清楚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医生在无奈之下,只能归结为林海夜里睡得太晚,嘱咐他可能有低血糖,要多补充营养多休息。
从医院里出来,林海只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次长途旅行,刚从某个遥远的世界回来。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他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可脑子里像被埋下了什么,越是回忆就越是隐隐作痛。是的,他还记得那间密室般的珍宝展览室,当时展览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幅十六世纪的法国油画,画的名字叫《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终于又记起这个名字了,宛如电流一样穿过了林海的身体,使他仿佛重新看到了那张脸。
她就在那里,在那里看着他。
林海打了一个冷战,车窗玻璃上似乎映出了她的脸庞,但转眼间又被窗外的灯光掩盖了。
上海的黄昏正是交通最拥挤的时候,公车继续在车流间缓慢地爬行着。林海努力回想着她的样子,那张脸庞越来越清晰了,还有那忧郁的眼睛、薄而细长的嘴唇、柔和的下巴……
这是一张多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啊,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对,他早就认识她了,十年前的那个正午。那年,林海还是个十一岁的少年。
爷爷的老屋在一大片老房子中间,要爬上一道狭窄的楼梯,才能进入那几个不大的房间。那个中午爷爷外出去了,他唯一的孙子来到了老屋,闻着老年人房间里特有的气味外,这里还充满了一股颜料味,因为爷爷退休前是大学美术老师。
十一岁的林海走进了爷爷的卧室,他知道这间老屋里还有个阁楼,一道木楼梯通向房顶,可他还从来没有上去过。因为爷爷严禁任何人进入他的阁楼,就连唯一的孙子也不例外。在林海整个童年时代,老屋里神秘的阁楼,就像传说中的藏宝洞一样,不断引诱着这个少年的想象力。
阁楼里究竟藏着什么呢?趁着爷爷不在,十一岁的林海偷偷爬上了梯子,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阿里巴巴,用不着念“芝麻开门”,他就轻轻地推开了小阁楼的木板门。
林海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年前的这个正午,小阁楼里依然散发着过期颜料的气味,正午的阳光透过屋顶的老虎窗,像白色地毯般洒满这小小的空间,不知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灰尘,随着房门的打开而飞舞了起来。
阁楼里放着一张小木床,在床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小小的画。
画框实在太小了,大概只有八开铅画纸大小,就像一面放在床头的镜子,里面是张西洋女子的脸庞。
正午的阳光照射着林海的眼睛,而墙上的画则在阳光之外。他只记得画中的女子长得很美,眼睛和头发就像传说中的仙女,画中的她有一种特殊的眼神,忧郁地凝视着这十一岁的少年。
没错,那是一张看了一眼就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脸。
十一岁的林海从此被画中的她俘虏了。
就像一粒种子落到了土壤里,不管被覆盖了多少尘土多少岁月,它总会在地下长出根须,顽强地制造出一个生命来。
那个正午过后,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当年的男孩也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难道是奇怪的命运又一次做出了安排,让他在时隔十年之后,再度与她相会?
—他们已经相会了。
脑子里那个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林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颠簸的公车依然在拥挤的马路上爬行着,仿佛要把他带到某个极度遥远的地方。
现在林海可以确信了,他下午在西洋美术馆里,看到的那幅法国十六世纪油画里的玛格丽特,正是自己十一岁那年,在老屋阁楼里看到的画里的女子。
至少……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十一岁那年的老屋阁楼,给林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绝对不会记错的,当年老屋阁楼上的那幅画中的女子,她一定就是玛格丽特了。当然她们不可能是同一幅画,小时候在阁楼里看到的那幅画,要比今天在美术馆里看到的小很多,大概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阁楼里那幅画只有她的头像,背景也只有一点点,而美术馆里的那幅画则是半身的坐像,她上半身的衣服全部画出来了,还有背景也露出来许多。
也许老屋阁楼里的那幅画,只是一幅临摹的作品,或者是玛格丽特的另一幅画的复制品?但玛格丽特的脸庞早已深埋在林海心中,如同一块深深的烙印,永远都无法抹去。不知不觉间,公车已经“爬”到大学门口了,林海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挤下车。
天快黑了,林海直接去了食堂。晚饭后他并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校园里另一个地方—图书馆。这是一所建造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前苏联式建筑,已经许多年没有整修了,外面看上去坚固无比,里面却显得破旧不堪。室内采光也明显不足,即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也还是有点阴森恐怖。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欧洲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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