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3/3页)
它们常常会在沉默中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我内心的平衡被这种声音打乱了,因为我已经不敢再去幻想或守住什么承诺了。我已经害怕向自己的生活索求什么了,我担心哪怕是最微小的希冀都会终究变成一个虚幻的泡影。
我已经放弃了几乎一切的回忆——我的情感、我的痛苦、我的忧愁,还有我的恐惧。我也忘记了葆拉,这样我的生命就不会再有什么挂念了。我也忘记了我依旧是一个年轻人。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是现在在美迈尔,有人生活是如意的吗?在这里,那些肚子上被炸开一个洞的人依旧被劝慰要勇敢,其他的人,就算是自己伤口的鲜血已经喷涌了出来,染红了脚下的雪地,还必须坚持向俄国人开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和他们相比,我是幸运的,尽管现在我已经咳个不停,痰里都是鲜血,我的生命依旧如烛光一般跳动着。人们必须要停止向他人索要什么的梦想,此刻我在看着战友们的梦想,其实他们也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梦想有多么危险。美迈尔需要所有的供给,其中也包括梦想和希望。那些还有梦想的人比那些没有梦想的人战斗得更为英勇。如今,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厌倦了战斗。
有时有人会从这些失神的畅想中尖叫起来。这些尖叫完全是身不由己的,我们没法阻止住它们。我们疲惫的各个器官让我们不得不尖叫起来。
有人莫名大笑起来,而其他人则在默默地祈祷。那些祈祷的人还有希望的能力,如此之多的希望都已经死去,所以他们只好用大笑来说出自己的祈祷。不管怎样,就算是这些梦想现在都成为现实,一切也都太迟了,即使是听我们祷告的上帝也没有勇气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已经滥用了自己的怜悯,那天早上被打死的斯迈伦就是这种怜悯的体现。斯迈伦直到得知了他的小弟弟的死讯之后,才放弃了这一切的希冀,他只见过自己的小弟弟两面。斯迈伦一直为这些希望而死死坚持着。但是在这里,在美迈尔,即使上帝能够显现,一切也都太迟了。
几天之后,我们的部队开始撤离这里了。首先撤出美迈尔的部队是那些重伤员。那些还能够走的伤员正在为这样的安排而默默地感到欢快,他们甚至都忘了自己的伤痛。部队撤退的命令像一场吹去沮丧的和风一般从废墟里缓缓穿过。现在除了那些依旧呼啸着的俄国飞机,生活似乎又渐渐恢复了那些原来的色彩。一些被飞机炸沉的船只的残骸像礁石一般露在码头的水面上。废墟里面依旧到处都是那些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狰狞的尸体。这里的德国海军正在完成一项了不起的任务。如果没有他们,那我们一定全都完了。
一艘装满了士兵的渡轮被一架苏联飞机的炸弹直接命中,我们被命令去清理这艘渡轮。我在这里不会提到任何的细节,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回忆依旧让我感到作呕。我们那些负责清理的士兵的皮靴上到处浸透了鲜血,那些被炸碎的人体残肢被我们从这艘即将沉没的渡轮上扔到了水里,大群大群的鱼被吸引到了渡轮边上,那些被炸弹撕碎的人体发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可怕的气味,虽然我们已经用水冲洗了甲板,但是这种气味似乎依旧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