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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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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3/3页)

一半水泥,北京又占了一大块,越来越大,就像摊大饼……

      “就像二战前后的美国。”

      “我在这里住了八年。”

      “哇——,你的地盘。”

      “对,我的磨盘。”我鼻子发酸,低下头,捂住眼睛。飞机开始俯冲,耳朵轰鸣起来,隐隐作痛。瞬间,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然入侵身体,让我灵窍分离。

    第1章

      1

      亚洲最大的火车站就像一个穿着西式服装戴着中式毡帽的庞然大物,既牛逼又傻逼地横亘在那里。你必须通过它的裆部才能链接一种全新的生活,所以即使你内心鄙视它,在视觉上还是不得不仰视。我留意到,这庞大的形象工程不像两年前初次见到时那么气派了,有些地面已经塌陷,墙体发生脱落,乱糟糟的广告如同靓丽堂皇的器物上的秽物,人和空气都臭烘烘的。

      我在社会上晃荡了五年,终于得到单位一纸通知,口气不容置疑:为深化企业改革,减员增效,和四十五岁以下职工一律解除劳动合同。通知限我一月内结清手续。大棒之外还有糖果,通知云:在规定时间内解约,按工龄每年补偿一千大洋,并可获两千大洋奖赏;晚签一天扣一百大洋,扣完为止。

      那一阵,天天都是企业改制的新闻,随处可见“卖字当头,以股为主”一类标语,活像一场新的运动席卷而来。一些有政治觉悟和商业嗅觉的色情场所趁势打出标语:“卖字当头,以‘股’为主”。所谓改制,说白了就是把国企强制性“卖”给公仆——书记厂长经理什么的;主人则必须卖断工龄,再带资上岗,等于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还要对新兴资本家感恩戴德。

      这把在头上晃悠了几年的大刀终于砍下来了。我一点也不吃惊,在这个古怪的话语系统中,任何扯淡的事情都可以弄得合情合理甚至大义凛然。比如,明明把你关进牛棚,那是为你好;送你变相劳改叫“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砸你饭碗不叫失业而叫“下岗”。这样的高明是显而易见的:你失去“岗位”并不等于失去“职业”,就像你失去“老婆”,并不等于失去“妻子”。所以即使你饿得眼冒金星,却显得红光满面;即使你荒成了手淫犯,也得做出一付西门庆状……你还有抱怨的权利吗?你若自以为领导阶级,叫板,理论上有两种前途:一,一文钱拿不到,合同照样解除;二,破坏社会秩序,移送有关部门处理。

      这样一算,我可拿七千大洋补偿后滚蛋。在当时,这笔巨款可买一部二流手机供你招摇一阵;买几头注水猪,吃个一年半载;或到偏远山区买个有点智障的媳妇,与你共享人生。

      这是家小国企,到这儿工作纯属意外。我这个师范生,本该去误人子弟的干活,但九十年代初期,这行当很不体面,师范被称为“稀饭”,若避瘟神,上稀饭学院纯粹为了换个公仆身份。那阵儿考大学可不像现在,百分之五的录取率,活生生把人逼疯,我有两个同学就因此自杀了。我智力尚属正常(看官们自有明鉴),也学得口吐白沫神经紊乱,还炒了两次“回锅肉”(补习)才挤上体面人生的独木桥——现在还未彻底痊愈的脑残,就那时候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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