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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旧都一夜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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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旧都一夜帝女花 (第1/3页)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田笑和铁萼瑛正坐在离古家旧宅不远的一处土垣上,环子跟只穿花蝴蝶似的跑了来,口里大叫着。

    田笑笑道:“你又找着了什么?”

    环子举起手来,得意已极地显摆着找到的东西。

    ——她的手上是一枚顶针。

    田笑不由笑了:“古杉那臭小子风光一世,哪想到被弘文馆逼到极处,肯助他的竟只有一根铁门闩与一只顶针呢?”

    说着他斜眼扫向铁萼瑛,低声一叹:“如此轰轰烈烈的比武召亲竟被他儿戏般的草草结束,弄得我都心有不甘似的。弘文馆就别说了,江湖上那几大世家霉头触得也大。我只可惜,我好想见那迟慕晴丫头一面,她有个那样的爹,她这当女儿的一定也说不出的好玩。也不知那丫头现在怎么想的,古杉这样结亲,与那线线就这么算结缡百年,她就不怨吗?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露上一面?”

    他本是跟铁萼瑛说的,可接着却见到环子的脸上颇现异色。

    只见她搬弄着手里面那只顶针,插口道:“可是、她根本没来啊!”

    田笑一愣,伸腿轻踢了环子一脚:“你说什么?”

    “——她没来?那马车你也看到了,怎么说她没来?”

    环子喃喃道:“因为,今天后来场子里好乱,我跟田哥哥想的一样,太好奇那马车里坐的人了,她怎么从头到尾就不出来?古杉和线线姐姐在台上订亲时,我就偷偷溜了。我溜到那马车边上,想凑上去看。却见那马车上的几个姐姐和几个阿姨脸色都好凶,死死地盯着台上,像是对古杉哥哥和线线姐姐都很看不顺眼似的,想活吞了我的线线姐。”

    “我看得好怕,可还是偷偷凑上前。可再怎么轻手轻脚,还是给她们注意到了。我才要推那车门,就被一个姐姐逮住了。她出手好狠,掐得我胳膊现在都还生疼。”

    她想到这儿面上犹有余惊,伸手捋起袖子,细胳膊上是还有圈淡淡的紫印儿。

    她自己揉了下胳膊,然后得意一笑:“可是,邪帝那老头出来救我了。我只远远见他在人群中露了一下面,他原来藏在一顶大草帽下,我先都没注意到。他冲我笑了笑,然后像是冲那几个使女姐姐使了下眼色,她们就不抓我了。我把那车厢门推开了道缝,想看看传说中的‘帝女花’姐姐倒底有多好看,想问问她怎么跟古杉哥哥认识的。他们之间,一定有好多故事,我好想让她讲给我听呀!”

    “我没想到最后会是线线姐姐嫁给了古杉,这结尾我虽也欢喜,可老觉得她这样……好像很奇怪似的。我不知那古杉是不是真的。我老觉得,他这人奇奇特特的,该娶的好像是迟幕晴那样的人吧。可那马车厢里,居然是空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环子的脸上露出一片迟疑的神色:“所以,旁人只怕都不知道,可我知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来啊!”

    田笑愣愣地听着,喃喃道:“没来,她竟会根本没来?”

    那来的车难道只是邪帝老儿自己搞的鬼?

    ——从头至尾,这轰轰烈烈的一场擂台一场闹热就是为了传说中她与古杉的恋情。一个是江湖第一骄女,一个却是阀阅中第一子弟,光只他们这身份就让人不由会想起一场传奇吧?

    弘文馆闹出这么大的声势也全是为她。

    可她,怎么会、竟然来都没来……?

    已经是第三天了。整个咸阳城有如退潮一般,人一拨一拨地走了。

    ——人间尽有热闹地,荒远的咸阳留不住那些渴望热闹的人。只是走的人未免心头怏怏,都挟着遗撼。

    古杉对于大家来说,像个于久已淡漠出众人意识之外的荒凉故地上的古物,为弘文馆一朝发掘昭示天下。那比擂召亲就像一场赏宝大会。那样的大会上,婚姻有如定价。无论古杉聘定哪家的女儿,他的身份也就从此有了个明码实价。

    可他,最后会居然娶的是那个什么谁都没有听说过的线线。

    他由此也就拒绝了定价。

    这世上,再没有明码实价的东西更让人不安了。

    他居然选择了这样一场收梢!让来看热闹的人未免心中怀了不满。

    田笑却想起从邪帝老儿口里听到的几句诗:

    旧时一块玉,遗落古长安。

    烽火干戈地,凄凉寂寞塬。

    华彩翻木讷,锈迹掩斑阑。

    价高自不售,孰忍佩襟前?

    ……

    接下来几天,连环子口里都时不时会发出句感慨什么的。

    田笑略感好笑之余,从早到晚,关心的却是铁萼瑛。

    ——自那日擂台一别,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但田笑知道她一定没有走。铁萼瑛似乎在躲着他。也是、萍水相逢,偶然一会,就算这场相逢因为田笑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把这场相遇装扮得有几分滑稽几分热闹,但临了到头,谁又与谁有什么真正相干的呢?

    谁又真的在乎谁,谁又能真的绊住谁?

    人生终不过是孤独的吧?所以哪一个女孩的心中,只怕都未尝不把思念当做最好的结局。

    这世上,有好多事一深想不由都是会心灰的。可以田笑的脾气,以他的年轻,他的热血,不由总还试着在这一片灰灰的天地中挣扎出一点热烈来。

    ——凡我所遇,总望执着。

    何况,那些是他真正欢喜过的。

    田笑有时不由去揣想那个女孩儿的心境:她一生不太合群,但心思却重,她和这么多的女孩儿一起赶过来,到了今日,所有同来者都已匆匆地去了,这时,她对究竟在怎么想呢?

    ——是不是细细思量起、想想也都算一起来赶海的女孩儿,因为突然有一天,听闻古杉“艳帜高张”,所以也就赶来。那么热望地凭空蓦想着一颗虚幻似的彩贝。人人都想找到它,抓住它,用因自己种种不足而产生的幻望、用因幻望而更加感到的自我的不足,反复煎烤自己……那样的感受,即是焦虑的、但想来也是快乐的吧?

    可是终有一天,遇到了、见着了,珍惜了、目炫了;可最终,发现那只贝如此之大而且沉重,它是隐于深海、自我闭合的,是一场自我内恰的不可得。只是因为浪打潮回,这世上不可明、不可解的缘由而一朝现世,可是却更撩起了人们因不可得而更增的渴切。

    可你注定搬不动,携不了,握不住……望着了,就注定遗撼。

    有如那条有名的长而又长的对联:海水潮朝朝朝朝朝朝暮……绕口令样的缠杂,却说尽了人生的梗概。当那每朝来朝的海水终于无可挽回的落去,那颗幻彩迷梦样的大贝重又唱着世上无人能懂的歌退隐回深海,天地一下子静了,沙滩上,同来赶海的女孩儿都已退去,这世界会不会在那一刻猛的荒凉。触目所见,天与海一样的灰蓝。而留下来独自望海、迟疑未归的女孩儿又会生何等感慨?

    田笑还是平生头一次这么细致地揣想一个女孩儿的心事。

    他有时踽踽独行,有时急急地在咸阳城的大街小巷里乱窜,见到一拨拨整顿行装归去的人,他们退订的房子,他们留下的种种不要的细碎的杂物,与咸阳城里居住的人们那热闹散尽后,烟火余灰一样的灰灰的脸。

    只感觉——这个世界,终归是如此荒凉。

    其实,田笑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她。

    其实这几天的夜里,他几乎都在暗地里陪着她。

    只是今天,他想露面找她谈谈了。

    那是一条蜿蜒的旧径,小径伸展一里许的深处就是那背倚小山的古家旧宅了。因为人迹稀少,小径上侵入了青草。路两边是茂密的云杉,树都挺拔拔的往上生长。

    古家旧宅三面环山,这条路,卡在通往古家旧宅的咽喉上。

    铁萼瑛就坐在那路侧。

    时候已过二更,夜凉有露,让呼吸都有如一场啜饮。田笑在夜的暗影里看到她那张眉横两刀、鼻耸一线的脸。他突地冒出来,做模做样的道:“唉,千里搭长棚,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他把那一声“唉”拖得长长的,熟悉他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在模仿环子,且学得还真像。

    接着,他蹙眉攒眼地更悲重的哀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真荒凉啊!”

    他学着环子的小样儿,颇有一个小姑娘家头一次半真心半好笑的伤春悲秋的架式。

    铁萼瑛一咧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田笑抱膝往铁萼瑛身边一坐,装着很同情的唉声叹气道:“你家公子一结婚,新妇可真不客气,就这么把你赶出来了。你别伤心,小时我也偷着听人念过书,还会一首诗,可以安慰你……”

    说着,他拖长声音地念道:“……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铁萼瑛也拿他这涎皮涎脸的小子实在没办法,跟他就是板不住脸。

    她在田笑面前惯不做假,低声叹道:“你别闹,我没什么。我坐在这儿,不过是想感受一下他的心思。感受一下,处在他这样的地位,他是怎么想的。”

    只听她轻言细语的道:“……你知道,我羡慕他,却由此……怜惜他。这几天,我从他家佃户口里知道,原来,他从来都不住在那旧宅子里的。从小时,他失了父母后,一直喜欢独住在一个高岗之上。只是这一次,才回到他那只有一个老仆的旧宅。我在想,他在他不安稳的生命里果然打算安稳下来了吗?”

    “你可能想知道的是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啊,就像前两天听到的一首歌。那是擂台散后的晚上,半夜三更时,我一时也不想回咸阳——那里太闹哄了,便一个人来了这一带。我在这儿四处走着,想找到块地方坐坐,最后找到一颗树。坐在树杈上,可以见到他家那宅子。坐了好一刻,我忽然听到似是遥遥的、有一个女人低哑哑的,用一种风磨铜样的喉咙唱歌。”

    “她开始还像只是吟诵,有一点点节奏一点点旋律的,我听着好像是:‘不要给我希望,不要让我绝望;给我一个美好,让我永远怅望……’那声音,不知怎么就唱到我心底里去了。”

    田笑愣了愣:“疯喉女”?

    却听铁萼瑛道:“她那声音可怪,像是要唱给什么人,忍不住要唱给什么人,掏心掏肺的,可就是掏心掏肺也掏得温温柔柔不忍吓坏什么人的;可声音小小的,又不想真的让那人听到似的。我要耸起耳朵细听才勉强能听到。那歌声好奇怪,虽然低哑温柔,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温柔的歌,可细听下却觉得那唱者像疯了一样似的。我听她继续喃喃的像自语一样的吟诵着:‘……不远不近的你,不离不弃的我;好久远好久远的一首歌:所求所溯、在水一方……’我听得心里迷离,只觉得那歌中的意思,真的是能锲入所有人心底的。那唱歌的人,好像唱着她好多年的向往与感系。”

    “可她的声调猛地一下拔高起来……”铁萼瑛怔怔地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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