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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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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第3/3页)

车走,一路走着,眉头就越皱越紧。沿路全是荒芜败衰的景象,田里的野草比秧苗高,地里看不见耕牛也看不见庄稼;零落的农舍泥墙稀缝,屋顶的麦秸都发黑了;卧在农舍前的瘦狗见了陌生人连叫的力气都没有,性子烈点儿的也只是白着眼哼哼几声;有一个七八岁的光屁股孩子在路边没精打采地丢石头玩,显然是玩热了,也不嫌脏,就在田边用污黑的手掬着田里浑浊的水来喝。这一切都使关山林难受,使关山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难看。

      

      关山林回到垸子里的当天就召集队里的干部和大娃社员们开了一个会。会是在晚上开的,这样就显得有些神秘。村里的干部们早早就来了,他们一个个袖着手勾着腰走进屋里,恭恭敬敬地管关山林叫爹或舅或爷,然后他们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关山林带回去的红牡丹牌香烟上,会由关山林亲自主持。关山林对烷子的衰败和贫穷十分痛心,他痛心得浑身发抖,他大声叱骂着他的那些堂兄弟和叔伯侄儿侄孙们,挨个儿指着鼻子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关山林血压升高,心跳加剧,面色赤红,嘴唇哆嗦,有一个时候他差点儿一头倒了下去。而那些远亲近邻们则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唯恐落后地一支接一支吸着关山林带去的红牡丹香烟,直到把它们全部吸光。他们谁也没有认真地听关山林骂了一些什么,他们也不管关山林为什么要骂,因为有了这么高级的香烟,他们甚至是很喜欢听关山林训话的。

      

      只有一个人既没有点头哈腰,也没有吸关山林带回去的红牡丹,他吸自己的烟叶子。这个人是大队民兵连长关斗。关斗三十来岁,共产党员,当过兵,是关山林的一个远房外甥。关斗低着头吸他的烟叶子,吸得一头云雾。等关山林训话训够了,关斗就磕了磕烟袋开了口。关斗说,二舅,您老也教导了,也骂了,您老教导得也对,骂得也对,但是共产党讲的是唯物,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让乡亲们吃了苦,我们也是有唯物的。关山林转过身来看关斗,关山林说,你说有什么唯物,你把你的唯物讲出来,你若讲出一个唯物来,我就不骂了,你若讲不出个唯物来,我还骂,我不但骂,我还打你的屁股!关斗坐直了,不是怕打屁股,是下决心把一肚子的苦水倒出来,若不倒出来,受委屈是小事,让二舅认为共产党员和共产党员不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不是同心同德的优秀分子,那也是给党抹了黑。关斗说,二舅,不是我们不下力气,不是我们不给你们这些老辈儿长脸,不是我们不想让乡亲们过上富裕日子,我们也是拼足了力气,我们恨不得都把自己当做牛,我们有时候都想哭,都想打个包裹背上走人,躲出去不见人。但光有这份心有什么用?光有这份羞耻有什么用?它能挡着什么?二舅你老不知道我们有多么难,我们难,我们田少地瘦,我们劳动力都被征去围堰去了,我们早了涝了弄不到机器抽水,我们地里的苗黄了弄不到钱买化肥,大人娃娃肚里没粮食,尿出的尿都没臊味,没肥劲,只能看着苗儿一日一日地黄下去,黄成一把引火的柴草,我们就去找管理区,求管理区拨一点儿化肥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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