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3/3页)
听话……”桂荣伏在他怀里哭了。隔着衣服,狠狠地咬着他的肩头……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骆驼圈子……
你们都将留下。你们中间,除了那些我眼见他们出生长大的孩子,没一个生来就是这块土地上的人。你们也是“外来户”。但你们将待下去。也许就一辈子了。随着我东去的脚步,我们之间将越离越远。隔开我们的将不只是那永不消失的扎扎木台高包,不只是骆驼圈子四周那广袤的黑色的干旱和板结的退化的戈壁荒漠,也不只是在开发之中的桑那高地本体,不只是那五千公里的空间距离、那乌鞘岭的寒夜、达阪城上的蓝天……不是的,隔开我们的将是一种更遥远的、更难逾越的一种什么……我撇下的那部分义务,将加在你们已经够沉重的负担中。我说过我要在高地上扎根。我食言了。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自己。我要加入这返城的大流。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再走出一里地,谢平回头看时,高包上只剩下几个女人和子女校的那帮学生娃娃。他们突然喊叫起来:“罗——罗——哦……”那么尖厉,那么悠长,那么粗犷,那么高昂……每回喊到尾子上那声‘丫欧“字时,便突然往上一挑,兀然煞住。尔后又不甘似的再喊出声”罗——“拖得越发悠长。谢平到骆驼圈子来之后不久,就发现,骆驼圈子的人常爱这么喊叫。坐在牛牛车上,骑在马背上,站在于沟边上,有事没事的时候;暴风雨驱赶着压顶的乌云向羊群袭来的时候;雨停了,从倒坍的破羊圈里跑出来的时候,他们都爱这么吼叫。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喊叫。他们究竟感受到了什么,触动了什么,想召唤什么,表示什么,祈求什么。不明白,这究竟是本能的爆发,还是理念火光的折射返照?不明白……时间稍稍一长,他觉得自己也想喊叫。时不时地对着空旷的四野叫这么一叫。在这叫喊里,他感到这就是天,这就是地,这就是永恒,这就是活着和死去……他不能不喊,不能让自己心底发出的这一阵无法自抑的颤栗和激奋掩埋起来。他只知道,如果连这一声都喊不出来,不敢喊,那么自己真的要爆炸了……
喊声压着地平线雄浑地远去……他再回头看,高包上没别人了。在那破羊圈的土墙跟前痴痴地还站着桂荣,在她身边站着一个戴红头巾的女人,竟是齐景芳……
二十
我不知道你为何一去不返。当乌云遮蔽了天空,我怎能将你追赶?我知道,我在这里已是一无所有,这荒原使我感到一片茫然。但我要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回来。我要等待你醒悟的那一天到来。你不会幸福的——当你的心还在徘徊。只有当你把心带回来,带给绿色的田野和我,你才会感到欢快……
二十一
是太阳,总还要升起。我坚信。
齐景芳带着宏宏赶回场部,想趁手收拾一下冷落多日了的屋子,赶紧去找秦嘉打听谢平到场部后的去向。一进土产门市部家属院的院门,邻居日顺玉出来倒炉灰渣,见了她,便嚷嚷道:“哎哟,大忙人,才回来?!这些天里不知又来过多少辆小包车找你啦。快回你那屋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