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3/3页)
听去了,隔天就都会成为全分场的趣谈。这种趣闻,会十年八年地谈下去,传下去。带着经久不衰的兴奋。骆驼圈子的许多人都叫别人这么谈过,尔后,又来谈别人。在那样漫长的冬夜里,这是最能解闷的……
坍了吧,平房。坍了吧,高包。坍了吧,你熟视天睹的星空……坍了吧,悠远而古老的桑那高地。你生生息息而又莽莽苍苍……我在这里给你叩头、给你下跪了……
班车只到桑那镇。从桑那镇到骆驼圈子这六七公里,谢平只有步行。这段路,他曾经无数次地步行过。那时日,披着棉袄,卷着莫合烟,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什么,一会)[就到了。哪当回子事?今天却恁难。当地平线上刚刚显出扎扎木台那浑圆得跟女人乳房一般的穹隆时,离分场部足还有三公里多路,谢平已然觉得腿软了。他靠在半道上的一个破羊圈土墙拐角上,歇了会子。四五月间下午的阳光把灰黄的戈壁映照得那般宽广、苍凉。蓝玻璃似的天空贴着地平线,突然又弯下去。干燥的热空气使远处低洼地里的草木看起来好似在扭动。阿尔津山体上棕红、黑褐的岩层褶皱曲线,绵亘数公里,显示四百万年前这一带造地运动发生时曾有过的一场剧痛和伟烈的震荡。现在它们凝固了。强风不时从它庞大的躯体上吹落下风化的石片和石块,引出一阵阵空旷的隆隆震响。
谢平是回来接桂荣的。那天,齐景芳走后,他极不安宁。桂荣又让人在背后说啥了?对羊马河的了解,使他立即想到准是那种事。如果由于自己的无能和疏忽,桂荣也被一个“黄之源”糟蹋,那么自己下半辈子就再别想安生。他挂了长途电话到秦嘉家里。秦嘉开始不肯说。只是劝他别听那些货瞎叨叨。他说:他们叨些啥,你跟我说说么。你不说,我不撂听筒,我每天都给你挂。你就忍心让我花这电话钱!后来秦嘉就说了……谢平出了邮政局,在那狭窄的青石板老街上,来回倘祥。他拿不定主意。他不相信桂荣会那样。但听秦嘉说,这事有小刘掺和,那姓崔的又是小刘的老同学,他开始相信事情确在逆转。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尽快把桂荣也接到自己身边。他再不能像当年失去小得子那样,再失去个小桂荣。如果说当年的谢平,事发前还不明白自己对小得子的责任,那么今天的谢平,是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了这
一点。他找老校长谈了,把事情整个摊在老校长面前,请老校长允许他把桂荣接来。老校长当天没给答复。第二天也没给答复。两天里,老校长撂下饭碗,就扛起抄网,穿着一条连胸的黑胶皮裤子,上河边捉鱼去了。但两天里,他没捉到过一条鱼。这两天里,也只有在饭桌上才能见到小英。她文静而并不好看的圆脸,老也低着,不出声地用筷尖挑着那用上好的粳米熬的青亮的稠粥。脸格外虚黄,好似一夜一夜都没睡踏实过。她的目光总在回避谢平,说不出的失望和哀怨使她那平日常见的温和和微笑都消失了。以前,谢平总不相信,恁腼腆的她会有三十岁,但这几天里,她却简直像个四十岁的妇人了。老宅里整日没有声响,死静得像傍黑时分河滩里的水曲柳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