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3/3页)
幢灰楼去吃饭.林德喜欢指导厨子做菜,苏可也一起帮忙出主意.于是端到桌上的有冬瓜火腿玉兰片汤,金钩菜心,红烧鲫鱼,太阳肉,福建烧腊和一小碗以鲜虾仁.葱白.香菇、清骨汤、花生油为作料做得的炯豆腐,自然还有粒粒晶莹剔透香糯油润的上等青粳米饭.使用那套极为讲究的粉彩玲珑薄胎高白瓷中式餐具和那种林德喜欢的特制的铜包头烫花斑竹筷.他觉得,一双这种筷子在手,有乡土气,心里踏实.
那天,苏可在林德身边待到很晚,回家时小雨已变成了中雨.很厚的白线袜和那双平日里不大舍得穿的女式漆皮鞋,都淋湿了.当苏可从大哥嘴里得知,轮船公司董事会下决心要把林德请回来指挥军乐队,并且在大教堂给成功地完成了处女航的"静宜号"做一台大的"圣事",以领受基督的保佑,她就决定要主动去看望林德.她没想那么多.有那样一种热望和冲动,就去了.她觉得,这一晚,自己过得很兴奋很充实很满足.少有的兴奋.少有的充实.也少有的满足.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们三个人.自始至终没想到要避开林德的弟弟.不仅弹了琴,还唱了歌.自始至终,没提及她的婚姻和他的出走.他和她都显现出至庄至谐的宽容大度.一直到重新走进绵密的夜雨里,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累了,冷了,脸上潮红般地火热.她才想起,今天也是振和归家的日子.
宋振和伺候她洗了脸洗了脚,换了睡袍,用一条很干很白很松软的毛巾,把她很湿很黑很滑软的头发包起来后,简略概要全面地报告了办货的经过和结果,脱去外边的长衫,上外间洗漱一下,上床里,侧过脸去,自管自睡了.
一句闲话也不说.
一声大气都不出.
分明没睡着,也根本睡不着;分明有委屈,也确实有一肚子的怨气要出;分明经受着一个多月思念的煎熬,却又要强忍住这被冷落的屈辱……
她知道他在生闷气.但他总是不发作.习惯.
这已经不止一回两回了.
开始,她觉得他这么憋闷自己,挺可爱,也挺好玩.有时还故意逗他生生气.后来,也觉得他可怜,便留神了一段,尽量少让他憋气.他不是个好生气的人,但由于她的任性和颐指气使,总要逼得他闷气一场.后来她的确感到厌烦了,厌倦了.她渴望有人跟她说话,帮她出主意.渴望有人跟她吵架,拍桌子,纠正她,指导她.她也想撒娇、耍赖、偷懒、贪嘴.听听恭维的讨好的话.她要有人亲亲爱爱地骂她,炽烈地揉搓她,把她用力扔到床上,哪怕端她十脚,但却能说出一番叫她死去活来心悸颤动的话……她知道这个一天比一天长大了的振和喜欢她,敬佩她.她知道他每晚的搂抱和抚摸会一天比一天强烈和放肆.她早看出他内心的力度和头脑的精明.正是因为这种力度和精明,恐怕有一天会发展到不由她驾驭的程度,她才突然终止了他的学业,重新给他套上了"笼头".但她觉得自己在精神上始终无法跟他沟通,更谈不上托付.只要天一亮,睁开了眼,他总是那样的毕恭毕敬,那样的勤谨努力,那样的准确无误,而又那样的沉默无言.在他脸上总刻着这样一行字:"我感激你,服从你,喜欢你,不计较你……"她讨厌这种沉默和顺从,但又时时担心这个她已经离不开了的"男孩",到明天,脸上会出现别一种她完全陌生的神情,刻上一行她更接受不了的什么"字".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