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3页)
肉给我.你也替我生个儿子吧……"
大概是这最后一句话刺疼了玉清,她连刚写得的这幅中堂都没拿,便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晚上都没给他开门.他在厢房的木摇椅上和衣将就了一夜,大不亮赶回要塞去销假.这是他跟她相处的最后一夜.
现在她就带着这半个"我"和在不成的"在",走了……
城里四处戒严.他到一个熟识的阿匐家,换了一套老百姓服装,进城找那位重炮旅旅长.玉清曾对他说过:"假如再有什么大的变动,我一定再经受不起了.你们就把我忘了."
"有我,还有你那位干爹,你发什么愁!"他托住她尖尖的下巴,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笑着逗她.那时他俩正躺在床上.
她不回答,不解释,只是把脸和整个身子蟋缩成一个虾球似的偎进他的怀里.即便在懊热的八月,她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凉.只有偎在他怀里,手脚才慢慢能悟出一点暖意.
现在她真的走了.假如说,大来娘的失踪,人们还知道她最后扑向了阿伦古湖那终年不安的大苇荡.那么,玉清最后的去向,始终无人知晓.她一直显得那么能说会道,那么自有主张,那么饶有兴趣地做着明天后天该做的事,却谁都不知她心底的日渐的亏蚀和虚空……
那天,天放也没找见那位旅长.解放军把大阿匐住的院落保护了起来,在附近的街口都严密布上了岗哨.他只有很小心,才能接近那位旅长原先居住的地段.他看到小老头的住宅门前停着好几辆装甲车,进进出出的解放军正忙着往楼里拉新的电话线.他看见通讯连的战士在楼顶上安装天线,看见每一个窗户里都有年轻的打着绑腿的军人在往外打电话.巡逻队搜索附近的林带和绿篱的暗处,他觉得再往前走已没有任何意义了,便悄悄退了回来.
又过了很多年,天放已经回到阿达克库都克,他已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年人.他在失去一条腿以后,自己动手,安上了一根奇特的木腿.他又再度成为哈捷拉吉里所在的阿伦古公社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不是公社社长,也不是党委书记.他甚至连党都没人上.但他还是成了阿伦古湖畔响当当的大人物).有一次他去木西沟农场管理处开会.那边的人向他请教一个有关引阿伦古湖水灌溉农田的大问题.在木西沟那一片古木参天、浓荫蔽地的招待所里,他忽然看到了这位重炮旅旅长.他已很老了,耳朵很聋,腿脚很不便利,只是腰脊却还没有狗倭.他和一大批起义的军官一起,在被收编后,便被派到木西沟办农场.同来的还有一大批解放军自己的官兵.都在同一道命令下,脱去军装,在同一面旗帜下,屯垦戍边.按起义的政策条例,他们按国家干部分配工作.他在木西沟农场管理处做着一名副处长.他和处长兼政委、山东子弟兵出身的迺发五一道来看望肖天放.肖天放一眼就认出了他J老头却装作不认识肖天放.那浅灰的眼眸里十分紧张地闪动一种意图,暗示肖天放,千万别声张.吃过晚饭.天还不黑.木西沟里高耸的百年老杨树一棵比一棵粗壮.肖天放坐立不安,总觉得小老头这时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他找了借口,摆脱了管理处机关派来专门陪同他的一个年轻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由着心里那声音微细的导引,果然在马场后边那片开阔地的林带边上,找到了这位"少将旅长".他依然独身,管理处为他单建了一个小院,离马场不远.
天放急着问他玉清的下落.他吃了一惊,反问天放:"她没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