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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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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第3/3页)

么干.他的确也上起了刺刀.他准备转过身,冲上去,他端起了枪.但这会儿,他想起了儿子.他太有经验了.他很清楚,在眼前这种态势下,自己一个转身,一个突刺,将意味什么.用一根老式的步枪去对付四五校美式冲锋枪,结局无须推算.他忽然问自己:死不死?就这会儿死?可是儿子呢?大来娘……没来得及往下想,他好像听到火辣辣一串子弹飞行的声音和几个同时吼出的生硬的汉话:"缴枪!"他只觉得自己痉挛了一下,像被子弹击中,本能地贴紧土壁,枪便从手中滑脱……也许什么也没发生.没有痉挛,没有举起双手.但后来,交换战俘.从对方战俘营回来一位急救站的大夫,指证,那天,他被俘前,看清肖天放是喊着'别打……别打……"举着双手向后倒退的.

      "你这臭狗屎,自己不要脸,做俘虏,还要拉个人做垫背的!你他娘的是人操的吗?!"他发急了,向那家伙扑去.后来,他转身冲到一边的工具箱前,抄起一把锋快明亮的利斧,叫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可我是真的……真的……"说着,便高高举起利斧,狠狠向自己小腿上连连砍去.但等工作组的人从蒙怔中惊醒,慢慢围过去,要夺他手里的那把斧子,他小腿上早已着了七八斧.血肉模糊中,已经露出白不毗咧的骨碴.一条壮实的小腿跟膝盖之间就只连着薄薄一点油皮和几根抽跳着的筋腱.

      但事后无数次揪心的回忆,他一次比一次清楚地看到,自己当时的确是举起过手……

      肖天放被遣散回了村.没有复员费.没有安家费.伤口老不止血.区和乡卫生院所有的大夫都叹气:"回家养着去吧,想吃啥,赶紧弄点吃吃.想开点."他知道自己不行了.脓血成桶成桶地往外流;便趁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悄悄下了床,一路爬到阿伦古湖大苇荡,找到大来娘当年消失在那儿的荡口.他没别的想法.他不愿死在所有那些被他瞧不上眼的人的面前;也不愿让那些本该死在他头里的人,瞧见他死在头里.他要趁自己爬得动,爬出去.他要最后看一眼大来娘消失的那片苇荡.他怕孤独.他怕被人忘记.他要爬到大来娘身边,或者说,他要向大来娘爬去.比刀锋还要快的苇碴,割破衣服,割破皮肤,割破早被脓血浸黑的纱布绷带.一次、再次、三次.十次、三十次地深深扎进他那露着白花花骨碴的伤口里.他不埋怨那些疏远他的人.作为一个老兵,他知道,"投降"是不能原谅的.自己早该死去.能死回到大来娘身边,他不悔.只是觉得不能再为这个家尽力,为儿子尽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自己都成了废人.他下定决心去死.第二天,家里的人循着那条黑黑的血迹,很容易地便找到了他.即便在苇荡里,即便在水的中,那黑浓的血道道,竟也不融散,只是像稠黏的下脚油料粘附在草叶苇根上.

      他没死成,偏偏又活了过来.血不流.新肉芽包裹住了骨头碴.知道饿.饿得狠.每顿都能喝下去半锅拌了威猪油的苞谷糊糊.特别叫人发愣的是,几十年都没长起来的个头.那几个月里,一天一个样地往上抽.就像那苞谷苗,旱过了劲儿,卯然吃着头遍水,嘎巴嘎巴抖开了骨节,摇摇晃晃,毗毗咧咧,翻动那长条鱼似的叶片,往起蹿拱.头半年里,每个月必须到区公安助理员那儿报告自己的踪迹和思想状况.他常常到大苇荡去等那几朵黑云战战栗栗出现.他等那声音.他需要那黑云,需要那声音.他拄着双拐来回在村里走动.他不愿躲起来.他要让全村的人都看到肖天放是丢了一条腿,才活着回来的.他不想去解释,他只想让他们看到,他要待下去.待到老死.他不会放过自己.也不会让别人小瞧自己.他见天在村子里走.足有半年,他没干活.默不作声地靠大弟弟大妹二妹养活.等把伤养好,他心里便琢磨妥了一个周全的计划.他把弟妹们陆续地全打发到外边去.能参军的参军,愿当差的当差.他们问他,谁养活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七弟天一还不到参军年龄,还在老满堡上着学.他说,当然我来养.他们说,你赶走了我们现成的十条腿,只留你一条腿,到底打的是一把啥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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