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3/3页)
跟大来见个面,开导开导这个孩子.她怕他自暴自弃.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对他做这么点事.她没法忘记这孩子一双多疑却又敏慧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总是一个孤独的年轻人所特有的那种内心的强烈.她根本没往别处想.她怎么可能往别处想.他还是个孩子.十六岁,十七岁,或者十八岁.她连他到底有多大都没弄清楚,也没想要弄清楚过.
苏丛哭了.
她知道大姐一直在生着她的气.苏丛的第一个丈夫,是大姐替她撮合的,他是林德神甫的亲弟弟.他文静,清秀,长得跟林德神甫一模一样.也是那样的一个细高条儿,那样一个白净瓜子脸.皮肤同样细洁地透出那些蓝色的枝状血管.他对苏丛好.他们也执意要她跟他成家.她跟他都是州府城医专的毕业生.他没拿到毕业证书,并不是因为他功课不好.他的考试成绩总在前三名里,只是因为得到消息,毕业后,她能分回五源城,他却要分到下边的一个大队卫生所门诊室.照顾不到她.于是两家的兄姐一致议定让他在临毕业分配的三个月前退学,回五源城.他照办了.他说为了苏丛,他怎么于都可以.后来,他们在城里一个储蓄所替他找到一份工作.他很满意.因为能整天干于净净地戴着套拍,并且顾客总是隔开在一个高大的柜台外边.顾客站着,他却能坐着.最令他满意的是,储蓄所很少加班,也几乎不用出差,他总能按时到家,经营他最为醉心的家务.他不太会做家务,却喜欢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苏丛做.时不时,轻声赞叹一声:"丛,你的手指尖实在太好看了……"或者赞叹一声她的颈窝.他也不希望苏丛出去开会、串门.当然他不会阻拦.但他会悄悄地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林家有不少亲戚在国外,有一段时间里,几乎每月都有包裹和汇款单寄到林家.城里总有些"青皮"仰慕林家,时常围着他转.他也就不客气地让他们帮家里干点木工活儿或泥水匠活儿.给一点外国的口香糖,或圆珠笔之类的小玩意儿.他们一走,他马上把沏给他们喝的茶收集起来.一口没喝的,全汇到大茶壶里,继续沏用;动用过了的,留下茶渣,沥净茶水,摊开晒干,积攒起来填作枕芯,据说能明目清心,利尿安神,降血压,防惊厥.他什么都听苏丛的,从不跟苏丛顶嘴.家里平静得使苏丛直想跟他吵,但吵不起来.他严格执行苏丛的规定,一星期只行一次房事.虽然有很多很多次,苏丛睡到半夜里,忽然被冻醒,发现自己的被子被掀开,半裸地躺在被子外面.而他,却远远地缩在另一个床角落里,倚墙坐着,紧搂住他那瘦白的双膝,直瞠瞠地瞪着她.到规定房事的那一天,他总早早去街上华清浴池买了澡票.总是给她买最贵的那种单间盆汤.自己只买统座大池.还有意无意地让她注意到这点区别.尔后早早做罢晚饭,在床前放好了拖鞋,早早地去杂和院各邻居家串了门,免得他们天黑下来又上门来叨扰他和她的好事.这一整天里,他都会格外地顺她的意.跟她说话总是格外细软,有时还会流露出几分扭捏,一种别有意味的微笑,使她惊愕.她简直厌烦透了.她觉得自己只是在"例行公事",在"照章义务".最后一次,当他刚急着要往她身上爬去时,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哆嗦,一连迭地大声尖叫.把他的脸都吓白了.后来,他们再没往一张床上去过.
当然还有一件事,她不能跟大姐说.说了,大姐也不会相信.她也还没十分的把握来查证这件事.想起它来,她甚至都有些害怕.
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