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3/3页)
没看到屋里的陈设.那热带大叶藤萝总是冷酷而严密地封锁着两扇窗玻璃.
北京客人的窗户里也没灯光,大来只得向院外走.太阳正在落山.大院门外的荒坡渐渐灰暗.暮色中的阳光清寂干黄.坡顶哨所的小屋却被寥廓的天空衬托得越发奇特.有披着黑毡片的牧民走动.云层堆涌上来,好像奔跑着一条不动弹的肥肥的大灰狗.他喜欢看那些披黑毡片的牧民,喜欢他们黑毡条里又编织进猩红的毡条,以及流露在黑毡帽外的那许多根细辫.天上的灰狗演变成驼群.接送孩子的大客车回来了.大来走到那几棵大杨树背后.他不大喜欢孩子们的叽叽喳喳,他妒忌这种叽叽喳喳.但他忽然觉得自己心慌起来.忽然觉出有个女人从自己背后走过.直觉告诉他,她就是住后院的那个女客.他闻到一股清香.有水的声音.风带起淤泥的浓烈.苇叶在摇摆.他忙回过头去,只看见她的一点背影.她走得很快,那水声和风声隆隆.她穿着一件紫酱红或朱砂榴色的高领毛衣,当然还穿着件军用皮大衣.一只手里提着个医用采血箱,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挽着一件白大褂.她走路的样子,很像一位他一直期待着能再见一面的熟人.他跟了上去,等她走到那间挂有热带藤萝图案的大窗帘屋子门前,掏钥匙开锁时,他看清了,她果然就是苏丛.他太高兴了.但没马上冲过去.相反,却闪避到墙拐角的那一面去了.不想让她这会JL认出他.他需要一个整块的时间去见她,对她说很多很多的话.有太多的话要说.要拼命说.他听见她关上门进屋去了.回到招待所,又等了一个小时,北京客人才回来.他有一辆自己驾驶的专用吉普,军分区拨给的.传达完了合总的口头指示,他问肖大来,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去吃快去吃.大来这才出了那屋,在清新冰凉的夜空下镇静一下,然后去敲响苏丛那间屋的门.窗台上的布鞋已经收进去了,窗帘映出不算明亮的灯光.
门虚掩着.炉子上的水壶在嘘嘘喷气.矿石收音机暗哑地单调地播放着千篇一律的雄壮的进行曲.却没人来开门.迟疑了一会儿,他叫了一声:"有人吗?"便往里进.过道很深、很暗.他以为这个院里的房子,不会有这么深的过道.一路走去,总在磕碰.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他擦擦汗.后来看见苏丛端着碗小刀面,正在过道的尽头等着.她好像早知道他要来.身后的桌上,早盛好一碗面条,还备好一碟油泼辣子,一碟蒜泥,另有个大盘子,码放着几个热热和和的白面馍.每个馍足有四两.或半斤.
"你好……"他喃喃.想叫声'老师",但没叫得出来.
"洗手."她吩咐,没半点寒暄.好像他是她这儿的常客,每天都上这儿来陪她吃晚饭似的."快洗."她朝屋子一头的脸盆架颔首示意.
他听话地去洗手.自己也奇怪,怎么这么听话.水里飘浮起阿伦古湖的腥凉气.他悄悄打量她这屋子.虽说是里外间,外间的几面墙壁几乎全让同样高大的白漆试管架占满.那试管架一直顶到天花板.每一层上都密密地插满了同样粗细同样长短的玻璃试管.试管口一律用严格消过毒的软木塞堵得严严实实.还有老式的显微镜.酒精灯.烧瓶和试剂.
"这一向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