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松动的沙土(四) (第2/3页)
唱教师③是关在屋子里写作的,作品有股闭塞的气息,不象贝多芬或亨德尔有那种外界的强劲的风,——他们以音乐家而论也许不及他伟大,可是更富于人性。克利斯朵夫对一般古典派的大师不满意的,还因为他们的作品缺少自由灵动的气息,而差不多全部是“建筑”起来的:有时是一种情绪用音乐修辞学的滥调加以扩大的;有时只是一种简单的节奏,一种装饰的素描,循环颠倒,翻来覆去,用机械的方式向各方面铺张,发展。这种对称的,叠床架屋的结构,——奏鸣曲与交响乐——使克利斯朵夫大为气恼,因为他当时对于条理之美,对于规模宏大,深思熟虑的结构之美,还不能领会。他以为这是泥水匠的而非音乐家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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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斯特于一八三九年曾受奥皇册封为贵族,于晚年(1865)在罗马入圣·芳济会为修士。马戏班骑师与江湖气,均指其卖弄技巧。
②巴赫每作一曲,必先称:“耶稣佑我!“一曲完成,必于纸尾附加一笔:“荣耀归主!”其虔诚为音乐家中罕见,“见过上帝”一语尤指巴赫所作圣乐而言。
③巴赫曾任来比锡圣·托马斯学院歌唱教师二十七年。
他的批评浪漫派,严厉也不下于此。可怪的是,他最受不了的倒是那般自命为最自由,最自然,最少用“建筑”功夫的作家,象舒曼那样在无数的小作品中把他们的生命一点一滴全部灌注进去的人,他尤其恨他们,因为在他们身上认出他自己少年时代的灵魂,和所有他此刻发誓要摆脱干净的无聊东西。当然,虚伪的罪名决不能加之于淳朴的舒曼:他几乎从来不说一句不是真正感觉到的话。然而他的榜样正好使克利斯朵夫懂得,德国艺术最要不得的虚伪还不在于艺术家想表现他们并不感到的情操,倒是在于他们想表现真正感到的情操,——因为这些情操本身就是虚伪的。音乐是心灵的镜子,而且是铁面无情的镜子。一个德国音乐家越天真越有诚意,他越暴露出德国民族的弱点,动摇不定的心境,婆婆妈妈的感情,缺少坦白,伪装的理想主义,看不见自己,不敢正视自己。而这虚伪的理想主义便是一般最大的宗师——连瓦格纳在内——的疮疤。克利斯朵夫重读他的作品时,不禁咬牙切齿。《洛恩格林》于他显得是大声叫嚣的谎言。他恨这种粗制滥造的豪侠的传奇,虚假的虔诚,恨这个不知害怕的,没有心肝的主角,简直是自私与冷酷无情的化身,只知道自画自赞,爱自己甚于一切。这等人物,他在现实中只嫌①见得太多:有的是这种德国道学家的典型,漂亮而没有表情,无懈可击而刻薄寡恩,把自己看作高于一切,不惜牺牲别人来供养自己。《漂泊的荷兰人》的浓厚的感伤情调与忧郁的烦闷,使克利斯朵夫同样不能忍受。《四部曲》中那些颓废的野蛮人,在爱情方面完全枯索无味,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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